春节,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贴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硫磺味儿和各家灶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雪停了,地上铺着层软绵绵的新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大年初一开始,每天喝酒都是从早喝到晚,年年都一个样。
初四这天,青山一帮狐朋狗友,中午在罗明远家,晚上都到了海生家,青山顺便拎着几包年礼,踏着积雪去给林帆家拜年。林帆家和海生家都住在派出所家属院,方便的很,小院收拾得干净利落。
进了堂屋,暖烘烘的,炕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和冻梨,周明兰热情地招呼青山上炕坐。
林帆的围着青山
“干爹干爹,你咋才来呀,我可想你了。。”
林帆的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皴红,像只欢快的小鸟扑到青山腿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棉裤腿摇晃着。
“干爹干爹,快看快看,姥姥给我的!”小家伙献宝似的,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物件,急切地举到青山眼前。
那是一个小巧的、弯月状的骨质哨子,触手温润光滑,边缘被打磨得圆润,通体泛着淡淡的牙黄色。哨子表面似乎还浅浅地刻着些简单的云纹,带着一种朴拙又原始的气息。红绳穿过顶端钻好的小孔,打成一个结实的扣。
青山接过来,入手微沉,带着点分量。他捏在指尖仔细端详,那骨质纹理细密均匀,隐隐透出光泽。“呦,这可是好东西啊!”他笑着,学着林帆的样子晃了晃那鹿哨,“帆帆,知道这叫啥不?”
“鹿哨!”林帆大声回答,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显然对这个名字很得意,“姥姥说,以前猎人就用它学鹿叫,能把大山里的鹿都引出来呢!姥姥说等我长大点儿,也能学!”
“是嘛!”青山心头微动,掂量着这小小的物件。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但用料扎实,手工也透着老辈人的讲究,不像是随便给孩子玩的玩意儿。他抬眼看向坐在炕沿正笑着看他们的周明兰:“明兰,这哨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周明兰拢了拢鬓角的头发,温和地笑道:“可不是嘛。孩子他姥姥压箱底的老物件了,还是以前我姥爷的,给了我娘做嫁妆,我姥爷那边原来住山里,老辈人打猎,还真兴用这个。这回过年回去,老太太翻出来,说留着也没用,看帆帆稀罕,就给他挂着玩了。孩子新鲜劲儿大,见人就显摆。”
“这可是个念想。”青山点点头,把鹿哨小心地放回林帆摊开的小手里。小家伙立刻攥紧了,宝贝似的又塞回自己棉袄口袋,还拍了拍,生怕丢了。
“干爹,你会吹吗?吹一个听听?”林帆仰着小脸,满是期待。
青山哈哈一笑,大手揉了揉林帆的脑袋:“干爹可不会吹,别再把狼招来喽!等你学会了,吹给干爹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挂鞭炮递给林帆,顺便问了一句:
“明兰,你姥爷也是猎人?没听你说过呀。”
“莫拉呼尔听说过没?他们是鄂伦春族的一个分支,后来都迁出来了!”
“莫拉呼尔!?你说你母亲的娘家是莫拉呼尔氏族的?”青山大惊。
“咋了,你这一惊一炸的,是呀,有啥问题?”
“那你母亲,就是林帆的姥姥姓啥?”
“莫拉呼尔就是个姓呀,不过后面简化成姓莫了。。。”
“那就对了,你知道你姥爷他们的原来住的祖地吗?”青山对这个比较关心。
“我出生的时候就搬出来了,我娘就是林帆他姥姥知道,我娘在里面住到十几岁才出来的。”
“能让你娘带我去看看吗?”青山心中激动,那个惊天的大秘密就要解开了。
“啊?你要去干啥?那地方估计啥也不剩下了。都快30多年过去了吧。”
“我想去看看,明兰,你帮我问问呗,到时候带我进去一趟。”
“行呀,那有啥难的,回头跟我娘说。。”
“好,这件事你放在心上,到时候我去接林帆他姥姥。走吧, 去海生家吃饭。”
到了海生家,满满一屋子人,青山美玲,栓子青香也来了,罗明远和红艳嫂子,再加上刚叫过来的明兰和林帆,这热闹劲就别提了。
炕桌对面,海生正嗑着瓜子:“帆帆,叫叔叔!叔叔给你压岁钱!”
屋里顿时一阵哄笑,气氛暖融融的。林帆被大家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往青山腿边缩了缩,小手却还是紧紧捂着口袋里的宝贝鹿哨。
“不叫你一样得给压岁钱!”
众人哈哈大笑。。。
青山顺手从炕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冻梨递给他,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捧着冻梨,暂时忘了吹哨子的事,专心对付起那冰凉甜蜜的果子来。
浩子和冬子躲在他们自家爹身后,看着林帆兜子里满满的鞭炮,羡慕的不行,青山又从怀里掏出两挂鞭炮,给了冬子和浩子,这下三个小子都有得玩儿了,互相看一眼,默契的溜出门,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啪啪啪的鞭炮声。
这几个孩子浩子最大,冬子稍小,林帆最小,总是跟在两个哥哥屁股后面,这又一起上学了,听说是学校里的小霸王。
屋里的哄笑声、嗑瓜子声和窗外的鞭炮声混在一起,热闹得有些让人恍惚。
“啪!”窗外一声格外响亮的鞭炮声炸开,震得窗户纸嗡嗡作响,紧接着是冬子和林帆兴奋的尖叫和大笑。屋里的说笑声也被这动静打断了一瞬。
“这俩小崽子,别崩着手!”明兰探头朝窗外喊了一嗓子。
“让他们闹去,小小子,都这德性。。!”翠芬嫂子心大的很。
炕桌上的冻梨化开了些,在盘底沁出一小圈深色的水渍。窗外,鞭炮声渐渐稀疏了,只剩下冬子和林帆跑动踩雪的咯吱声,还有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争论,似乎在比谁的鞭炮更响。
男人们围在炕桌边抽烟吃着水果茶点,扯闲白儿,女人们围着灶台忙活饭菜。还有两个在炕上爬着的小家伙,一个是山宝,另一个是罗明远的老二,男人们边聊着边,边看着两个小家伙在炕上爬来爬去。
炕桌上海生又续了一轮茶水,烟气混着茶气,袅袅地升腾。青山捏着颗花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海生和栓子几个扯闲篇儿,说些镇上年前年后的事,供销社今年的货很紧俏,啥也买不到啦,谁家小子明年要退伍,也想走关系进派出所啦,林场自从搞了一次蜂蜜,明年准备自己养蜂啦。
冬子和林帆两个小的又探头探脑地溜进来,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带着一身寒气,兜里的鞭炮大概放得差不多了,但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眼睛亮晶晶的。
“冷了吧?快上炕暖暖脚!”红艳嫂子眼疾手快,把几个小子往炕沿边拽。
翠芬嫂子也笑着从灶房探出头:“饿不饿?饺子马上就得!”
话音刚落,灶房里就传来更密集的“咚咚”声,那是擀面杖敲在案板上的节奏,紧接着又是油锅滋啦作响的爆香。饭菜的香味愈发浓郁起来,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叫。
“开饭开饭!”美玲端着两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罗明远也帮忙端着碗筷。炕桌立刻被收拾出来,腾出地方摆菜。酸菜白肉血肠冒着油润的光,金黄的小鸡炖蘑菇香气扑鼻,还有炸得焦黄酥脆的干炸丸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来来来,都上炕,挤挤暖和!”海生张罗着,屋里顿时更热闹了,挪动声、说笑声、碗筷碰撞声响成一片。
林帆挨着青山坐下,小手还下意识地捂了捂放鹿哨的口袋,冬子则挨着他爹,眼睛直勾勾盯着盘子里的肉。
“青山,喝点?”海生拎起烫好的酒壶。
“少来点,中午喝不少了。”青山笑着推辞,但海生已经不由分说给他倒上了一碗。这酒还是青山拿过来的茅子,混着饭菜的热气,把屋里的暖意烘托得更足。
大家伙儿动筷子,边吃边聊。窗外天色彻底黑透了,雪光映得院子里一片朦胧的白。孩子们吃饱了,又开始在炕梢玩闹起来。屋里的酒劲儿和暖意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女人们收拾着碗筷,男人靠着炕柜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青山看着窗外映着灯火的雪地,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谈笑,只觉得这个年,过得格外不同。
夜深了,雪粒子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聚会终有散时,大家伙儿穿戴整齐,准备各自回家。浩子已经趴在他爹背上睡着了,林帆也揉着眼睛,被明兰抱在怀里。
“走了啊海生,翠芬嫂子,叨扰了!”青山穿上棉袄,戴好帽子。
“说啥叨扰,有空常来!”海生送他们到门口。
推开屋门,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院子里雪又积了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格外清晰。远处,零星的鞭炮声还在稀稀拉拉地响着,点缀着这雪夜。
总之,热热闹闹的春节就快过完了,不过刚到家,就听说何金凤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