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车,军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前摸。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脸,他弓着腰,借着荒草和土坡的掩护,一步步逼近仓库外围。
围墙根下堆着些废弃的麻袋和木箱,他矮身躲到后面,屏住呼吸。仓库大门紧闭着,侧门却透出微弱的光,还有压低的人声和金属碰撞的哐当响。他眯起眼,透过缝隙往里瞧。
只见侧门里晃出几个人影,打头的正是赵卫星,裹着件油光锃亮的皮夹克,嘴里叼着烟,火星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都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推着两辆平板车。
“卫星,仓库里别抽烟,别把仓库点了。”旁边一个身穿工装的中年人忍不住制止,看来这人应该是仓库保管员了。
赵卫星没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停的催促这些汉子:“动作麻利点!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东西都搬齐了?可别落下啥‘尾巴’!”
约莫半个小时,两辆板车来回跑了好几趟,把货都搬上了仓库外面的拖拉机车斗里。
一个汉子闷声应道:“卫星哥,货齐了,按单子清的,全是压仓底的老货,账面上早‘耗’干净了!”
赵卫星咧着嘴笑了一声:“太好了!老头子这回可算能睡安稳觉了……赶紧的,装车拉走,老地方卸!”
平板车被推着往仓库深处去,随手被丢在一边,几只“耗子”转身就向仓库大门走去,估计是准备开着拖拉机运走了。
青山心头一沉,拳头在军大衣袖子里攥紧了。
果然是“处理”东西!那些“损耗”的物资,大米、棉布……还有更多见不得光的,现在要连夜转移,肯定是流进了黑市了。
他盯着赵卫星那张在昏光下显得格外阴鸷的脸,牙关咬得咯咯响。这帮蛀虫,胆子忒大!他想着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要把“脏货”运去哪儿。
但转念一眼,不对,事情该这么办!
于是青山悄悄挪了挪身子,贴着墙根阴影,估计是今天有人要过来“办事”,所以这仓库只有一个保管员在上班,估计是安排好的自己人。这样青山就有机可趁了,他像只猫一样,借着昏暗的光线,躲在阴影里,悄悄摸进了仓库。
这位留下的仓库保管员,待赵卫星一群人离开后,把仓库的门一关,进了办公室回去睡大觉了,估计是办公室里很暖和,因为这办公室就是仓库里面,所以温暖如春,倒头便睡了。
青山躲在阴影里嘴都快笑歪了,这赵长林的人,都是这种货色!
那青山就不客气了,他要把事情闹大,大到没有人能捂的住,没有人敢捂,大到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所以,青山动了, 一仓库的物资,青山根本来不及看是些什么东西,花了几分钟,挥一挥手,不留下任何云彩。能看清的,就是那些没有外包装物资了,比如自行车、粮食麻袋,粮油桶等等,这仓库里的东西,管着一个市的供应,比起之前老莫那个,简直不知大了多少倍了。
青山忙完这个,得赶紧去追那个拖拉机了,必须找到他们的藏匿点!
青山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一抹融入黑暗的影子,快速移动到仓库侧门附近。他的身影在空旷的仓库里无声地掠出,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扇门虚掩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直往里灌。
他侧身闪出门外,凛冽的寒风瞬间刺透军大衣。
隐约还能听到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赵卫星正骂骂咧咧地催促声,估计路不好走,又载着重货,还没走多远。
两个壮汉坐在拖拉机拖斗里,在那堆盖着油布的“脏货”旁边。
拖拉机头冒着黑烟,在雪地里冒着黑烟,昏黄的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泥泞的积雪路面。
“妈的,冻死个人!老张头,你他妈开稳点!这路滑得跟溜冰场似的!”赵卫星缩着脖子,裹紧了皮夹克,挤在驾驶室里,这拖拉机的驾驶室有个玻璃外壳罩子,这里面当然会舒服一些,没有车斗外面那么冷,赵卫星这个街溜子肯定不愿到车斗里去受冻。
“放心吧卫星哥,这路我熟!”驾驶座上那个被称作老张头的汉子应了一声,换档,拖拉机猛地一抖,开始笨拙地向前加速挪动,履带碾过积雪和冻土,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青山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仓库门边堆放的废旧麻袋堆后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拖拉机笨重的车身缓缓驶出仓库侧门前的空地,车灯的光柱扫过雪地,然后转向通往大路的方向。
待拖拉机的尾灯在风雪中变成两个模糊的红点,引擎声也渐渐远去,青山才像猎豹般蹿出藏身处。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半里地外藏车的枯树林狂奔而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奔跑,每一步都带起飞扬的雪沫,冰冷的空气刀子般刮过喉咙和脸颊。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那辆拖拉机!找到他们的窝点!
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吉普车旁,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冰冷的金属方向盘冻得他手心一麻。他迅速拧动钥匙,引擎在寒冷的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终于响了起来,青山这吉普车是从对面搞到的,用的是防冻液,可以适应零下30度的底温,所以不会像那时候的拖拉机一样,冻住之后就要热好久才能启动。青山猛踩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出枯树林,轮胎在雪地上打滑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朝着拖拉机消失的方向追去。
车灯撕开浓稠的夜色,雪片在光柱中狂舞。青山将车速控制在既不会跟丢拖拉机尾灯,又不会被对方轻易发现的距离。乡道的路况极差,吉普车在冰辙和坑洼间剧烈颠簸,车厢里未散尽的涮羊肉膻味似乎也被这颠簸搅动起来。他紧握方向盘,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风雪中那两个跳跃的、指引方向的红色光点。
拖拉机行驶的速度不快,沉重的拖斗和湿滑的路面限制了它的速度。吉普车很快便远远地缀上了它。青山关掉了车灯,只借着雪地微弱的白色,依靠拖拉机尾灯的光亮和引擎声指引方向,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追踪着猎物。
风雪夜,一辆满载着秘密的拖拉机在泥泞的乡道上艰难前行,而一辆沉默的吉普车,正幽灵般紧随其后,驶向未知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