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屯子里就传遍了,谁家遭贼了,大家都当笑话讲。
“听说了没?老王家那个二流子,昨晚上钻了老孙家的红薯窖!”赵家婆子端着簸箕,站在当院儿里,声音拔得老高,生怕隔壁墙根下纳鞋底的刘家媳妇听不见。
刘家媳妇果然停了针线,撇着嘴:“活该!饿死才好呢!那种祸害,放出来干啥?就该在里头把牢底坐穿!你是没瞅见,他刚出来那会儿,溜达到我家门口,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跟耗子似的,吓得我赶紧把院门闩死了!”
“谁说不是呢!”李家婶子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蔫巴的野菜,“老孙家婆娘今儿早上骂得可响亮了,说那贼骨头挨了棍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惜没打着腿,让他溜了!窖里就剩点小疙瘩红薯崽,也啃了好几个,啧啧,饿死鬼托生的!”
屯子中心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更是聚了一堆闲汉。王会计背着手踱过来,脸上是惯常的那种严肃,眉头却皱着,显出十二分的不耐烦和鄙夷。
“守成哥,你听说了吧?王丙利那小子……”有人凑上去问。
王会计“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听说了!无法无天!刚出来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简直是给我们屯丢人!”他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与那个“王姓”早已划清了万丈鸿沟。
“对对对!守成哥说得在理!”立刻有人附和,“那种人渣,就该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看呐,他这是饿疯了,狗急跳墙!”另一个闲汉叼着根草棍,嘿嘿笑着,“不过也是活该!想想他们老王家当年干的那些缺德事,抢东家占西家的,现在报应落自个儿头上了吧?连个红薯都偷!”
哄笑声在老槐树下散开。王会计听着那些议论,尤其是那句“报应”,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嫌恶覆盖。他不再停留,转身背着手,迈着“干部”的方步走了,仿佛多听一句都污了耳朵。
村委会,刘支书敲了敲烟袋锅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都静一静。王丙利的事,大伙儿都知道了。咱们屯,是先进屯,不能出这种破坏安定团结的事!他刚出来,没口吃的,这是事实。但偷!这是原则问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围坐在长条板凳上的几个屯干部和王会计:“对刑满释放人员,上级有政策,要给出路,要帮教。可他自己不争气,前脚出来,后脚就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这性质就变了!我们要是放任不管,屯里家家户户都提心吊胆,夜里还能睡安稳觉吗?以后谁家红薯窖还敢不盖严实?”
王会计立刻挺直了腰板,接口道:“支书说得对!这就是典型的恶习不改!昨天夜里还跑到我家门口要饭,被我严词拒绝!这种人,就不能给好脸!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我看,必须得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不是他们老王家当年横行霸道的时候了!”
妇女主任皱着眉:“教训是得教训,可咋弄?送回去?这才出来一天,又犯事,怕是不好送。总不能真把他饿死吧?那也不成话。”
“饿死?”刘支书冷笑一声,眼神更冷了,“他王丙利有手有脚!队里的活,脏活累活,有的是!他不是饿吗?行!明天一早,王会计,你通知他,让他去北沟子掏大粪!掏完了,记他一天工分,按最低标准算,换几个窝头!告诉他,想吃口饭,就得靠双手挣!再敢动歪心思,下次就不是泼脏水这么简单了,直接捆了送公社去!让他在全公社露露脸!”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劲儿:“让民兵盯着点!白天干活盯着,晚上也给我留意着!只要发现他再敢靠近谁家院子三步之内,甭管偷没偷,先当贼抓起来再说!咱们屯,容不下这种祸害!”
散会后,王会计就去了老王家,都没进门,在门口,故意拔高了嗓门,声音在寂静的小山村里传得老远:“王丙利!支书发话了!明天一早,滚去北沟子掏大粪!掏完了,记你最低工分,换俩窝头!听清楚了没?想吃口人饭,就老老实实去掏粪!再敢偷鸡摸狗,下回直接送你回局子里吃枪子儿!”
说完,他朝着老王家院子里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王丙利正从炕上爬起来,推门要出来,听到这话,僵在那里,心里却像塞满了烧红的炭火。掏粪……记最低工分……俩窝头……
王会计那刺耳的宣告,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他早已被屈辱和怨恨填满的胸腔。他猛地一脚踢在那门口三条腿的长条凳子上,瞪得滚圆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会计消失的方向,眼里翻腾的早已不是饥饿的绿光,而是淬了剧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火焰。
王丙利的闹剧青山没去关注,这林帆6岁多了,要上幼儿班了,这年头,上学全凭自愿,没有义务教育的说法。幼儿班也叫学前班,就是小学里面,不是后世单独开园的搞法。
这天青山来镇上给海生送烟,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他不是喜欢抽烟吗,送他一整箱!
这种事,不好办公室里,所以晚上趁他下班的时候,直接送他家了。
从海生家出来,正好看看干儿子,这不周明兰就拉着青山说起林帆上学的事。
“青山,你说这娃儿上学的事儿……”周明兰拉着青山的胳膊,脸上是又喜又愁的神色,“镇上这幼儿班,听说得马上要收新娃,还得交学费书本费。咱帆帆刚够年纪,可这钱……还有,这么小的娃,刮风下雨的,娃儿遭罪啊!”
林帆亲昵的挤进青山怀里:“干爹,冬子他们都在上学,我也要上学,我在家没人玩儿!”
“好,咱上学,这是好事儿啊!”青山大手习惯性地揉了揉林帆的小脑袋瓜,“帆帆这么机灵,一定能学好,钱的事儿你别愁。”他顿了顿,语气笃定,“所有的费用我来出,你放宽心。”
周明兰连忙摆手:“那不行那不行,青山,你帮衬我们的够多了,哪能再让你破费……”
“见外了不是?”青山站起身,打断她,“帆帆叫我一声干爹,那就是我半个儿。上学是正事,耽误不得。”他语气不容置疑,“刮风下雨,那算个事儿?男孩子就要皮实耐造,怕啥,是不林帆!”
“嗯,干爹,我不怕,我能自己上学放学,还有冬子他们呢,冬子哥说了,在学校能罩住我,还有浩子哥也说了,有他在,不用怕!”
“哈哈哈。。。。你们这,好吧,我放心了,你们不欺负别人就行了。。”青山开怀大笑,掏出一叠钱来,塞给周明兰。
周明兰看前林帆和青山玩闹,又看看手里的钱:“青山,你……你这让我可怎么谢你才好……”
“谢啥,都是一家人。”青山摆摆手,又看向林帆,“帆帆,想不想上学啊?上学有好多小朋友,还能学认字儿。”
林帆高兴的起飞了:“想!干爹,我终于可以上学啰!哈哈哈。。”说着飞跑着去找冬子了,他们正放暑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