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新林的黑市成了无主之物,来黑市的人都很奇怪,没人收“门门”钱了,大家该买的买,该卖的卖,悄然无声的,无人过问。
不过在供销社新主任上任后的第二天,这边就有人接手了。青山志不在此,所以也没去关注。
四月底的一天,青山开着吉普车到了镇上国营饭店。
谢淑华抬眼就看到青山,从收银台出来迎接:“呀,青山兄弟,今儿咋有空过来,吃饭还是办事?”
“想你了,来看看你。。。。”青山一咧嘴,满嘴跑起了火车。
“切,谁信,你家那位听说比我漂亮多了。。。”
“你家主任在不在?”
“那你是找我呢,还是找主任呢?”
“嘿---,都找都找。。。”
“不跟你扯犊子了,主任在办公室呢,我带你进去。”
“嗯,不用,先安排个包间吧,今天我做东,大概四个人,过来聚一下,你把菜看着安排下。。。”
“没问题。。。”
“那我去接人,你先弄着。”说着掏出50块钱,“塞到谢淑华手里,烟来一条,酒来四瓶。”
“这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剩下的给你自己买点小礼物玩儿。。。我走了。。。”
青山要去接罗明远,陈海生他们。
吉普车引擎的轰鸣声在林场门口戛然而止。青山推开车门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径直朝罗明远家的方向走去。春末的风带着暖意,也卷起镇上的浮尘。
罗明远正在自家小院里侍弄几株刚抽芽的黄瓜苗,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头见是青山,脸上露出笑容:“哟,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跑镇上来了?”
“接你吃饭去!”青山咧着嘴,上前拍了拍罗明远的肩膀,“国营饭店,包间都定好了,菜估计都下锅了。赶紧的,洗把手,还得去接海生。”
“嚯,这么大阵仗?”罗明远有些意外,一边拍掉手上的泥一边往屋里走,“啥好事儿啊?”
“没啥,就哥几个聚聚,好些天没见了。”青山含糊地应着,靠在门框上等着。
罗明远也不多问,手脚麻利地洗了手,换了件干净点的外套就跟着出来了。两人又开着吉普车到了陈海生家,同样利索地把人接上了车。
吉普车重新回到国营饭店门口时,谢淑华正倚在门框边张望,看见车来了,立刻笑着迎上前:“可算来了!再不来,那锅里的肉都要炖化了!”她利落地引着三人穿过略显嘈杂的大堂,来到里面一个僻静的小包间。
包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一张圆桌,六张凳子,墙上贴着张褪色的“艰苦奋斗”宣传画。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凉菜:一盘切得薄薄的猪头肉,油光发亮;一盘拌着辣椒油的萝卜丝,红白相间;还有一小碟油炸花生米,金黄酥脆。一瓶本地白酒和几个玻璃杯放在桌角,旁边还有青山要的那条烟。
“你们先坐,热菜马上就来!”谢淑华手脚麻利地给三人倒上热茶,“主任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说一会儿有空就过来敬杯酒。”
“辛苦淑华姐了。”青山拉开凳子坐下,顺手把烟拆开,散给罗明远和陈海生。
罗明远接过烟,凑着青山划着的火柴点上,深吸一口,吐出烟圈:“你小子,今天这饭吃得蹊跷,真没事?”
陈海生也看向青山,眼神带着询问。他比罗明远更清楚青山最近的动作。
青山给自己也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轻松,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气:“能有什么事?就是想请兄弟们吃顿饭。顺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老友,“新林这地界儿,风要转了,咱们也得稳稳当当地坐着吃饭不是?”
不多时,张主任推门进来,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捏着半截烟卷,烟灰簌簌地往下掉。他个头不高,肚子微腆,那件洗得发灰的干部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哟,青山兄弟,明远,海生,都齐了!淑华说你们在这儿,我赶紧过来凑个热闹。”他声音洪亮,带着股国营单位特有的熟稔劲儿,顺手把烟头在门框上摁灭了,几步走到桌边,拉开一张凳子坐下,动作利落得像在自己家。
谢淑华紧跟着端了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进来,酱色的汤汁还在“咕嘟”冒泡,肉香混着酱油和糖的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包间。
“张主任来得正好,菜齐了!”她把盘子往桌心一放,又麻利地摆上几碗糙米饭和一盆飘着油花的白菜豆腐汤,“你们慢用,有事儿喊我。”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青山拿起酒瓶,“咕嘟咕嘟”给每人面前的玻璃杯都满上,透明的液体晃荡着,映出炉火的光。
“主任,您这大忙人还抽空过来,我先敬您一杯!”他端起杯,眼神扫过罗明远和陈海生,三人默契地举杯相碰,清脆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辛辣的白酒滑下喉咙,青山喉结滚动,哈出一口热气:“坐,都坐,动筷子!”
罗明远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塞进嘴里嚼着,油脂的丰腴感在舌尖化开,他眯着眼,含混不清地问:“青山,你刚才说风要转……供销社那新来的吴主任,动静不小啊。镇上都在传,他那账本翻得哗哗响,眼珠子跟锥子似的,盯得人发毛。”他筷子点了点桌面,语气带着点乡里人特有的警觉。
陈海生没吭声,只是闷头扒了口饭,糙米粒嚼得“嘎吱”响,眼神却锐利地瞟向青山,等他的下文。桌上那盘拌萝卜丝红艳艳的,辣椒油沾在他嘴角,他也顾不上擦。
张主任抿了口酒,咂咂嘴,接过话茬:“吴大松?省城下来的,年轻气盛!”他摇摇头,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不过嘛……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也就那样。日头照常升起,该咋过还咋过。”他话里有话,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青山。
青山给自己又倒了杯酒,烟雾从指间的烟卷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半边脸,筷子在猪头肉盘子里拨弄了一下,“黑市那边,魏大全他们卷铺盖走人了,连个响动都没留下。地盘空了,自然会有人填上。”他抬眼,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海生脸上,“市局人事也有变动。”
陈海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嗯,听说姓何的犯的错误不小。。”
罗明远若有所思地嚼着饼子,玉米面的粗粝感混着肉香,他闷闷道:“青山,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我都不知道。。”
陈海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青山,你想趟这一摊浑水?”
青山咧嘴一笑,没直接答,只端起酒杯:“我才不趟呢。来,喝酒!”他仰脖干了杯中酒,喉结重重一滚,“国营饭店的手艺,真没得挑!这肉炖得,入口就化。”
张主任老辣,心中灵光一闪,倒吸一个冷气:“吸!青山,你说的这几个事,是同一件事!?”
这话一出,把罗明远和陈海生都惊住了,二人举着筷子,停在半空,目光都转向青山。
青山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