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山开着吉普车赶到机械厂家属院时,家属院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一盏昏黄的门灯在寒风中摇曳。他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门口附近——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动的枯叶打着旋儿。
“小马!”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声音被风吹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他下了车,闪身进入大院,凭着记忆快速向小马家所在的单元楼摸去。脚下的雪地被踩得一片狼藉,却掩盖不了通往垃圾堆方向那几道新鲜、深陷、且明显被拖拽过的痕迹!那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丑陋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垃圾堆附近。
垃圾堆旁,一个翻倒的竹编垃圾篓格外刺眼,旁边,一小片积雪被踩踏得异常凌乱,夹杂着几道深深的蹬踹划痕,甚至能隐约看到指甲在冻土上刮出的白印!
青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捡起只手套!正是他送给小马的那只!它孤零零地躺在脏污的雪泥里,像被遗弃的求救信号。
他猛地攥紧了那只手套,冰冷的布料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掌心。愤怒、自责、恐惧瞬间化作一股狂暴的洪流冲上头顶,眼前甚至短暂地发黑。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牙关紧咬,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咯”声。
就在这时,旁边一栋楼的单元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裹着棉袄、探头探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手里也拎着个垃圾袋。她看到垃圾堆旁蹲着的青山,以及那翻倒的篓子,吓了一跳。
“哎哟!这…这是咋回事?”老太太惊疑不定地看着青山。
青山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站起身,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但急促的喘息依旧泄露了他的焦急:“大娘,您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看见什么陌生人?”
老太太皱着眉头回忆:“动静?好像…好像听见点啥,像是有人‘唔’了一声,挺闷的,还有…像是踢打东西的声音?就一小会儿,动静不大。我寻思着谁家扔垃圾动静大呢…没敢出来瞧。陌生人…”她摇摇头,“天这么黑,院里又没灯,哪看得清脸哦…不过好像是有两个人影,黑乎乎的,往那边院墙根儿去了,挺快就没了,就听见车子发动开走了,动静挺大,像是卡车…”
院墙根儿!青山的心沉到了谷底。老太太的话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他立刻扑向老太太所指的院墙方向。墙根下的积雪同样被踩踏得一塌糊涂,两道清晰的车辙印深深地碾过雪地,粗暴地延伸向外面的街道。在靠近墙根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半枚歪斜的脚印赫然入目!那鞋底的花纹奇特而深重,像是某种劳保胶鞋留下的,尺寸不小,深深卡在冻土裂开的缝隙边缘。
城西仓库!那伙人提到的地方!
青山死死盯着那半枚脚印和延伸向黑暗的车辙,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他掏出小马那只手套,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嵌入血肉。时间紧迫,每一秒都意味着小马多一分危险。他不再犹豫,赶紧上车,朝着城西的方向,再次疾驰而去。
约莫半小时后,剧烈的颠簸终于停止了。引擎熄火后,那令人窒息的轰鸣声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消失,只剩下车厢外呼啸的风声。小马蜷缩在冰冷的车斗底板上,麻袋粗糙的纤维摩擦着她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味和尘土,混合着嘴里破布的酸臭,让她几欲作呕。极度的恐惧和身体的疼痛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蒙在脸上的麻袋内层,冰冷黏腻。
“到了!”老四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粗鲁。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绕到车尾,“哗啦”一声,车斗挡板被粗暴地放下。
“快!弄下来!这鬼地方冻死人了!”老秦的声音催促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马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拖拽起来,身体悬空,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却被破布死死堵住。她像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被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胳膊,双脚拖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前拖动。
脚下不再是颠簸的土路,而是某种坚硬、冰冷、布满细小颗粒和污垢的地面,偶尔能踩到一些硌脚的小硬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腐烂的木材和浓重铁锈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比车厢里更加刺鼻。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拖行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空旷中诡异地回荡,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吱呀——哐当!”
一声沉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像是巨大的铁门被推开,随即又重重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中炸开,震得小马耳膜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凝滞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带着地窖深处的寒意,瞬间渗透了她单薄的棉袄,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被拖行着又走了十几步,然后被狠狠地掼在地上。身体撞击地面的钝痛让她蜷缩起来,冰冷的地面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就这儿了!”老四喘着粗气,踢了她一脚,“老实待着!敢乱动,弄死你!”
“老四,绳子再紧一紧,别出岔子。”老秦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谨慎。他走过来,蹲下身,小马能感觉到粗糙的麻绳再次狠狠地勒进她已经被捆得麻木的手腕和脚踝,痛得她浑身一抽。
“老四?老秦?你们咋过来了?”这仓库还有其他人在值守,听到声音过来询问。
“这个是宝贝,我在这儿看着,老秦,你回102号,告诉老大我们得手了,看下面咋弄?”老四抬头冲围上来的人道。
“行,我这就走,你们几个给我盯紧了,别让她跑了!”老秦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小马绝望地挣扎,却发现麻绳越勒越紧,几乎要嵌入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