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冰冷的雨,停了。
但奴隶营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一声凄厉的,划破长空的号角声,惊醒了所有还在麻木中的奴隶。
紧接着。
是卫兵们粗暴的踹门声,和皮鞭抽打在人肉上的,沉闷的响声。
“出来!都出来!”
“所有的猪!都给老子滚到广场上去!”
所有的奴隶,都被驱赶到了中央广场。
他们惊恐地,看着广场旁边那个,被砸开了一个大洞的猪圈。
祭品。
跑了。
弗里兹族长,缓缓地,走上了高台。
他的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恐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滔天怒火。
“祭品,跑了。”
他开口了。
“光之王,很生气。”
他缓缓地,扫视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恐惧的脸。
“后果,很严重。”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是谁。”
弗里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放跑了那头猪?”
“站出来。”
“我可以,只杀他一个。”
“……”
没有人动。
没有人说话。
奴隶们,惊恐地,互相看着。
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
弗里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笑了。
那笑容,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很好。”
“那么……”
“你们就一起,承担光之王的怒火吧。”
他顿了顿。
“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指出来。”
“是谁,放跑了祭品。”
“否则……”
“你们每个人,都将被挖掉一只眼睛。”
“奴隶,不需要两只眼睛。”
“……”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骚动,开始了。
一个曾经欺负过尤弥尔的少年,第一个,伸出了颤抖的手指。
指向了,那个跪在人群中,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金发女孩。
他根本没看到是尤弥尔放跑了那个长耳朵的“猪”。
但他知道,尤弥尔是那个长耳朵的“猪”,唯一的朋友。
这就够了。
有了第一个。
就有了第二个。
第三个。
很快。
除了尤弥尔自己。
所有的迪亚族奴隶。
都用他们的手指,指向了那个,曾经为了救他们所有人,而反抗暴君的英雄的女儿。
尤弥尔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脸。
看着那一根根,指向自己的,颤抖的手指。
她垂下了头。
……
电影院里。
“不……”
露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救了那个女孩,她只是想救人啊……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阿库亚紧紧地抱住了妹妹。
藤本美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幕。
稿纸上,那代表着背叛的,无数根手指。被她用最粗的线条,重重地描绘了出来。“真是经典到烂俗的桥段,但妈的……真有效。”
“coooool……”
利贺田,又一次,发出了她那,标志性的感叹。
“太棒了!这才是,最深刻的绝望!这个群体性的背叛,充满了宗教画的审判感!星野伦!你真是个魔鬼!一个懂人心的魔鬼!”
……
银幕上。
弗里兹,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下高台。
穿过人群。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尤弥尔的面前。
他蹲下身子。
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可怜的孩子。迷途的羔羊。”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尤弥尔那,沾满了泥土的金发。
尤弥尔,没有反应。
她只是,空洞地,看着地面。
弗里兹,笑了。
他站起身。
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身边的副将阿克曼,下达了命令。
“按住她。”
阿克曼,没有丝毫犹豫。
他上前一步,像抓小鸡一样,抓住了尤弥尔的后颈,将她小小的身体,死死地按在了泥水里。
尤弥尔,没有挣扎。
弗里兹,再次蹲下。
他伸出手指。
“噗嗤——”
他挖出了尤弥尔的眼睛。
尤弥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鲜血,混杂着泥水,从她空洞的眼眶流下。
弗里兹,随手将那眼珠丢在了泥地里。
仿佛丢掉什么垃圾。
镜头,给了泥地里,带血丝的眼睛一个特写。
电影院里,露比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把脸死死埋进哥哥怀里,再也不敢看。
阿库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银幕上弗里兹那张得意的脸,又看了一眼黑暗中弟弟星野伦一动不动的轮廓。
一直沉默的不动明猛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前倾,似乎想要冲进银幕里。
弗里兹看着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尤弥尔。
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现在。”
“你自由了。”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仁慈的君主。
“跑吧。”
“跑得越远越好。”
“让我看看,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小女孩,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活多久。”
“不过……”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如果,被我抓到了……”
“我会,剁掉你的四肢。”
“挖掉你的,另一只眼睛。”
“然后,把你养在猪圈里。”
“让你,变得人不人,猪不猪。”
“一辈子。”
“呸!这个混蛋!”藤本美树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什么狗屁自由!这不就是把他当成猎物来玩吗?太恶劣了!”
……
尤弥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用仅剩的那只左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地方。
然后,她转过身。
一瘸一拐地,向着远方的荒野跑去。
当她小小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时。
弗里兹,带着他最精锐的,十几名艾尔族猎手,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奴隶营的门口。
他身旁的,正是他的副将,阿克曼。
“那头猪,跑进了森林。”
弗里兹用马鞭,指着远方那片茂密的黑色森林。
他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的笑容。
“去吧。”
“我的猎犬们。”
“把她给我抓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马莱金币。
高高举起。
“抓住她的人。”
“赏!”
“吼——!!!”
所有的猎手,都发出了兴奋的,嗜血的咆哮。
他们催动战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利贺田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来了!狩猎游戏!用高速运动的跟拍摄影,配上紧张的鼓点!把观众的心率拉到最高!星野伦,让我看看你的动作戏水平!”
……
尤弥尔,跑进了森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只知道,要跑。
要活下去。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左边肩膀。
“啊!”露比惊呼一声。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嗖——”
又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大腿。
身后的森林里,传来了猎手们,兴奋的呼喊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他们,越来越近了。
尤弥尔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向森林的深处,蹒跚而去。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想起了,父母最后的嘱托。
“活下去!”
她想起了,芙莉莲最后的约定。
“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她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
她看到了。
在森林的深处,有一棵巨大无比的,古老的树。
那棵树,和她村口那棵,被烧毁的神树,一模一样。
“是那棵树……”阿库亚喃喃道,“命运的指引吗?”
鬼使神差地。
她向着那棵树,跑了过去。
在巨大的树干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树洞。
尤弥尔,想也没想,就一头钻了进去。
脚下,一空。
她的身体,开始急速下坠。
“噗通——”
她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水潭里。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不会游泳。
她的身体,不断地向下沉去。
意识,开始模糊。
要……死了吗?
不!我不想死!
我要活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她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就在这时。
在漆黑的,冰冷的水底。
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怪诞的生物,向她缓缓地游了过来。
“那是什么玩意?!”藤本美树瞪大了眼睛,画笔飞速在稿纸上勾勒着那生物的轮廓,“活的脊椎骨?还是什么克苏鲁怪物?”
它像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半透明的蜈蚣。
又像一根活着的,正在蠕动的,人类的脊椎。
怪诞虫,游到了她的身后。
然后,它那柔软的,带着无数触须的头部。
对准了尤弥尔的后颈。
缓缓地,钻了进去。
与她的脊髓,融为了一体。
“cooooool……”利贺田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是病态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