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伦静静地悬浮在这片由他自己的意志所创造出的,赤红色的世界中心。
他明白了。
始祖尤弥尔传递给他的,不仅仅是记忆,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道路”的本质。
巨人之力,不过是“道路”力量最粗浅的表象而已。
“道路”之力的本质,是空想具现。
以强大的意志为根基,将内心的图景,在时空之外的虚无维度中,强行凝聚成形。
这,才是神之力。
这,才是“道路”的真正用法。
不是奴役,不是控制,而是创造。
弗里茨王用这份力量,创造了一个囚禁尤弥尔两千年的牢笼。
而尤弥尔,则将创造的权力,交给了他。
他可以创造一个没有悲伤的世界,但他拒绝了。
因为那不是自由。
自由,是像火焰一样,永远不会熄灭的意志。
所以,他创造了火焰。
他创造了这片奔腾不息的,象征着生命与毁灭的,火焰之水。
就在他领悟这一切的瞬间。
轰——!
整个世界,所有的火焰,所有的岩浆,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一瞬间,疯狂地倒灌进他的身体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灵魂。
这不是比喻。
是真正的,灵魂层面的,灼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灵魂,都在被这无尽的,不灭的火焰,焚烧,撕裂,再重组。
排异反应。
星野伦瞬间明白了。
这是得到了神之力后,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他强行改变了“道路”的形态,这份力量,也正在以最粗暴的方式,强行改造他,让他成为能够容纳这片火焰海洋的,全新的“容器”。
痛。
痛到极致。
痛到连思考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他想放弃。
他想就此沉沦在这片火海里,化为灰烬。
那样,或许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但是,他不能。
神木光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残忍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初代弗里茨王那张因为嫉妒与愤怒而扭曲的,傲慢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仇恨。
两辈子都无法洗刷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化作了最后的燃料,支撑着他那即将崩溃的意志。
不能死。
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
第一年。
星野伦的灵魂,就像一条被扔进烙铁里的虫子,只能在这片无垠的火海之中,发出无意义的哀嚎,痛苦地翻滚,挣扎。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
第三年。
他已经不再嚎叫了。
不是因为不痛了,而是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强迫自己,在这片岩浆之海上,站起来。
他开始行走。
每走一步,灵魂都会被灼烧掉一大块,然后又在痛苦中,缓慢地再生。
他吐着血,为了不被这永无止境的痛苦逼疯,他无数次地,咬烂自己的舌头。
痛楚,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
第五年。
他的大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焚心蚀骨的痛觉。
就像习惯呼吸一样,习惯了痛苦。
他的灵魂,已经可以在这片火海里,自由地行动了。
他不再摇晃,不再吐血。
他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在这片赤红色的世界里。
……
第八年。
星野伦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后,握紧。
轰!
整个火焰世界,都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奔腾的岩浆,为他静止。
燃烧的天空,为他臣服。
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囚徒。
他,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
现实世界。
公园。
时间,只过去了一瞬间。
“那么,我亲爱的女儿,你猜……”
神木光的声音,温和而又残忍。
“如果我用一千道光束,把你切成一千块,你的哥哥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背后的那对巨大黑色羽翼,那成千上万只紫色的星之眼,在这一刻,光芒大盛。
毁灭性的能量,正在其中汇聚。
“不要——!”
星野阿库亚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藤本美树的脸上,血色尽失。
星野露比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
是那个本该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的,星野伦,躺着的地方。
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由熔岩构成的巨手出现了!
紧接着。
一个庞大的,散发着无穷光与热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十米。
十二米。
十五米!
那是一个十五米高的,燃烧着的巨人。
它没有皮肤,只有奔腾翻滚的赤红色岩浆。
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如同黑洞般,燃烧着无尽憎恨的眼窝。
它的身上,缠绕着永不熄灭的,金色的火焰。
炎之巨人!
神木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感受到了。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
巨人缓缓地,低下了头。
那两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窝,死死地,锁定了他。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化作实质的音浪,席卷了整个公园。
树木被连根拔起,草地被瞬间碳化。
神木光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只燃烧着不灭之火的,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拳头,已经撕裂了空气,突破了音障,携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愤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轰——!
宛如陨石撞击地表。
整个公园,都在这一刻,剧烈地颤动。
神木光像一颗被全垒打的棒球,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倒飞出去。
他撞断了十几棵树,最终,狠狠地,镶嵌进了地面,留下一个人形的大洞。
而他的身上,那金色的,不灭的火焰,正在疯狂地燃烧。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传来。
神木光引以为傲的,堪称不死之身的再生能力,在这些火焰面前,彻底失效了。
血肉被烧焦,又在瞬间再生,然后又被烧焦。
这种循环往复的,永无止境的痛苦,比死亡要恐怖一万倍。
炎之巨人,迈开了脚步。
它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颤抖,地面都会留下一个熔化的,深邃的脚印。
它伸出巨手,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将那个还在不断惨叫的,燃烧着的人形物体,从地洞里抠了出来。
它将神木光,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为……为什么……”
神木光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断断续续。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回答他的,是巨人更加狂暴的动作。
噗嗤——!
炎之巨人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神木光背后那对还在燃烧的,巨大的黑色羽翼。
然后,猛地,向两侧一撕!
就像撕开一只蝴蝶的翅膀。
那对曾经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被轻而易举地,从神木光的后背上,连根扯断。
成千上万只紫色的星之眼,在不灭的火焰中,化为了飞灰。
“啊——!”
神木光发出了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骄傲,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他成了一个,废人。
炎之巨人松开了手。
神木光那具破破烂烂的,如同焦炭般的身体,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摔在了地上。
他不再惨叫了。
他不再挣扎了。
他躺在地上,任由那不灭的火焰,吞噬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由火焰与愤怒构成的,伟岸的魔神。
那张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爱……”
“我也……得到了啊……”
“真正的……自由……”
话音落下。
他的身体,在火焰中,彻底化为了灰烬。
只留下,最后那句轻声的呢喃,消散在灼热的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