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耶格尔死了。他现在是星野伦。
他很快接受了现状。
他被困在一个婴儿的身体里,每天的生活就是吃、睡,以及排泄。
这具身体的无力感,让他想起前世,母亲被巨人吞噬时的无助。
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他连喊叫的自由都没有。
他必须扮演一个婴儿。一个无知、纯洁、对世界一无所知的新生儿。这对他来说并不难。毕竟,他曾经扮演过耶格尔派眼中的救世主,扮演过马莱人眼中的恶魔,扮演过一个为了“自由”不惜一切的疯子。扮演一个婴儿,不过是换了一套更小的戏服。
他开始观察这个世界。一个与他前世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没有高墙。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更高、更奇特的建筑,它们用一种他不懂的材料构成,在夜晚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他从一个会发光发声的方盒子里,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模样。那个盒子叫“电视”。
电视里展现的,是一个极度繁荣与和平的世界。人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城市灯火辉煌,宛如星河坠入人间。
如果……如果地鸣发生在这里,会怎么样?
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大概不会有很大的威胁吧。
母亲星野爱很爱他们。这一点,星野伦能感觉到。她会用柔软的脸颊蹭他们,会用动听的歌声哄他们入睡。
但她经常会搞混他们三个。
“露比乖,该喝奶了哦。”她抱着星野伦,掀开薄薄的衣服喂奶。
“阿库亚,不要踢被子嘛。”她对着正在手舞足蹈的露比说。
每当这时,伦都会沉默地接受。他无所谓自己被叫成什么。哥哥也好,姐姐也好,都只是一个代号。他只是一个窃取了他人新生机会的贼。
通过电视和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他逐渐拼凑出母亲的职业。
“偶像”。
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汇。
电视上,那个叫“b小町”的组合正在表演。母亲星野爱站在最中间,穿着美丽的裙子,对着镜头绽放出完美的笑容。无数的荧光棒在台下挥舞,汇成一片光的海洋。人们为她尖叫,为她痴狂。
她光芒万丈。
但星野伦却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自由。
他从那完美的笑容里,看到了精密的计算。从那活力的舞步中,看到了无数次重复练习的疲惫。从那被追捧的狂热中,看到了名为“粉丝的爱”的枷锁。
这和墙内的家畜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饲料更精致,牢笼更华丽罢了。
他要解放她。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发芽。
然而,他的哥哥和姐姐,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星野阿库亚和星野露比,显然是母亲最忠实的观众。每当电视里出现星野爱的节目,他们两个就会手舞足蹈,发出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憧憬,仿佛信徒看着神明。
那表情,让伦想起了前世的耶格尔派。弗洛尔他们,也曾经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
尤其是露比。如果有谁敢在表演中途关掉电视,比如他们名义上的母亲,社长夫人齐藤京子,她会立刻用震耳欲聋的哭声,表达最强烈的抗议。
星野伦无法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这种不自由的东西?为什么要为这种虚假的幻象而喝彩?
这天晚上,他没有睡着。前世的记忆如同梦魇,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安宁。
他躺在婴儿床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旁边的婴儿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露比。
她手脚并用,动作熟练地翻出婴儿床,然后像一只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母亲的包。
露比从包里翻出一个薄薄的、会发光的板子。
“手机”。
伦认识这个东西。京子和社长经常用。它能和远方的人说话,能看到电视里的画面,还能做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只见露比小小的手指,在发光的屏幕上飞快地点击着。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婴儿身份完全不符的、狂热而愤怒的表情。
“这群该死的喷子!眼睛瞎了吗!”
露比压低了声音,但那份咬牙切齿的恨意,却无比清晰。
“说我们爱酱是枕营业?我撕了你的嘴!”
“还说爱酱假笑?你懂什么!那是天使的微笑!是能拯救人心的光!”
“没见识的土包子!黑我爱酱的人,全都下地狱一百遍啊一百遍!”
她一边骂,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地敲击着,像一个喊着“塔塔开”,与敌人浴血奋战的士兵。
星野伦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内心却汹涌澎湃。
是这个世界的人发育很快,还是姐姐她与我一样,也是转世重生之人?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你啊。”
是阿库亚。他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正平静地看着露比。
“该不会,也跟我一样吧?”
露比的动作猛地一僵。她缓缓转过头,表情震惊。
“小……小宝宝说话了!好恶心!”
阿库亚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你不也一样吗?”
露比的脸瞬间涨红,手里的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你……你怎么知道……”
“不然呢?你以为普通的小婴儿,会半夜爬起来上网,和黑粉对线吗?”阿库亚冷静地吐槽。
两人对视了片刻。
露比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
“你也是爱酱的粉丝?!”她压着嗓子,声音里全是找到同类的激动。
“不然呢。”阿库亚的语气很平淡,“不是粉丝,哪有资格转生来当她的孩子。”
“呜哇!找到组织了!”露比激动地挥了挥小拳头,简直相见恨晚,“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爱酱演的那个短剧,就是那个……”
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交换着只有真爱粉才知道的细节。
两人甚至开始互开玩笑。
阿库亚说:“你前世是不是痴肥偶像宅啊。”
露比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她立刻反击,“你前世是不是大叔啊?天天盯着美少女偶像看,油腻萝莉控!”
忽然,阿库亚的头转向了星野伦的方向。
“那……他呢?”
露比也看了过来。
一瞬间,星野伦感觉自己被两头狼盯上了。
但他可是艾伦·耶格尔。那个骗过了全世界,连自己也骗了的男人。
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茫然又纯真的表情。他眨了眨眼,对着两个“同类”,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软糯的音节。
“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