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伦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异而又规律的节奏。
白天,他是阳东高中普通科的学生。和全班最漂亮的女生,三鹰朝,做着同桌。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太多的话语,但沉默的性质,已经完全改变。
之前是隔着银河的,冰冷的死寂。
现在,则是一种,不需要言语的,温暖的默契。
他会趴在桌子上,戴着耳机,听着母亲星野爱的老歌,假装睡觉。而三鹰朝,则会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厚厚的《海洋生物的奇妙冒险》,推到课桌的中间。
她会用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某一页的图片上。
星野伦会睁开一只眼睛,装作不经意地瞥过去。
“这是……管水母。”三鹰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它看起来像一个个体,但其实,它是由许多不同功能的,微小的水母体和水螅体,组成的群体。每一个体,都无法独立生存,它们必须连接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管水母’。”
星野伦看着那张图片。那是一种,仿佛来自外星的,梦幻般的生物。透明的,发着光的,由无数更小的部分,组成的一个整体。
他想起了“道路”。想起了那些,连接着所有艾尔迪亚人的,看不见的光之路径。
“还有这个!灯塔水母!”三鹰朝又翻了一页,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书上说,它在理论上,可以永生!当它遇到危险或者衰老的时候,它可以从成熟的水母形态,逆转回幼年的水螅形态,重新开始生命周期!就像……”
就像转生一样。
星野伦在心里,替她补完了后半句话。
他看着三鹰朝。她今天,又换了一个新的发饰。是一只小小的,用黑色和白色的珠子,串成的,熊猫形状的发卡。
她似乎很喜欢。一上午,他已经看到她偷偷对着窗户的倒影,照了好几次镜子。
每当她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时。星野伦都能感觉到,一股股温暖的,细微的能量,从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身体。
他的力量,在以一种缓慢而又稳定的速度,持续地,增长着。
三鹰朝,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不,她本来就很漂亮。只是之前,那种生人勿进的阴郁气质,像一层厚厚的灰尘,掩盖了她原本的光芒。
而现在,灰尘正在被一点点擦去。她开始敢于抬头,敢于和别人对视。虽然,只是偶尔。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只是在看到他送的那些,不成器的小玩意儿时。
她的皮肤,好像变得更白皙了。她的头发,好像也变得更柔顺光亮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新的生命力。
……
夜晚,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回到玛奇玛的公寓,吃过阿库亚做的,营养均衡但味道寡淡的晚餐。应付完露比关于“剧本写得怎么样了”的日常催更。他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他用笔在稿纸上写《进击的巨人》的剧本。
他不喜欢用电脑写,听着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他才更有感觉。
“如果我们,把海那边的敌人都杀光,就能得到自由了吗?”
他写下马莱篇前的最后一个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在写剧本。
这是在,整理自己的人生。
他将那些,血与火的记忆,将那些,牺牲与背叛,将那些,欢笑与泪水,全部,倾注在了这些冰冷的文字里。
然后,他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那片,属于他自己的,火焰的世界。
他的面前,漂浮着上百件,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发卡,手链,项链,耳环……
有可爱的动物造型,有简洁的几何图形,还有一些,是他凭空想象出的,奇妙的花朵。
这些,都是他练习“空想具现”的产物。
随着三鹰朝提供的“精神力”越来越多,他的创造能力,也越来越强。
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创造出各种颜色,各种质感的物品。
但这些,都不是他今晚的目标。
他伸出手,所有的饰品,都化作了最原始的,金红色的岩浆,重新汇入脚下的火海。
他要做的,是更难的,更复杂的,更接近“生命”的东西。
他想起了那本《海洋生物的奇妙冒险》。想起了那只,由无数个体组成的,梦幻般的管水母。
他将自己的意志,探入火海。
然后,开始,艰难地,编织。
他不再是去“塑造”一个整体。而是,去“创造”无数个,微小的,独立的个体。
然后,再用自己的意志,将这些个体,像拼接乐高积木一样,连接起来。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是指数级的。
他的灵魂,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意志,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的时候。
一个全新的造物,终于,在他的掌心,缓缓成形。
那是一朵,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仿佛由冰晶雕刻而成的,玫瑰花。
它的每一片花瓣,都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上百个,更微小的,如同钻石尘埃一般的,发光的颗粒,组合而成。
这些颗粒,在他的意志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它们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
它们共同组成了一朵玫瑰。但同时,每一个颗粒,又是一个独立的,闪光的个体。
星野伦看着这朵“冰晶玫瑰”,露出微笑。
他成功了。
他又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
第二天。
课间。
星野伦将那朵“冰晶玫瑰”,放在了三鹰朝的面前。
这一次,三鹰朝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朵玫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星野伦。
“星野同学……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星野伦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他想反驳,想说“我不是”“你别误会”。
但看着她那双,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的,清澈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飞快地将视线,转移到那本《海洋生物的奇妙冒险》上。
“咳……你看这里。”他指着书上的一段文字,强行转移话题。
那是作者空条承太郎,写的一段记录。
【我曾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见过一片,不属于地球的星空。也曾在南极的冰盖之下,发现过一座,沉睡了两万年的,非人的城市遗迹。】
【我将遗迹的坐标,交给了史比特瓦根财团。因为我只是一名海洋学家,不是考古学家。】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广阔,更加奇妙。】
“你看,这个叫空条承太郎的大叔,是不是很会吹牛?”星野伦用一种,过来人的,不屑的语气,评价道,“两万年前的遗迹?那时候的人类,都还在山洞里玩泥巴呢。怎么可能建造城市?这肯定是这个怪大叔,为了让书卖得更好,故意编出来,骗你们这种小女生的。”
三鹰朝却摇了摇头。
她很认真地看着星野伦。
“可是……我愿意相信。”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我们还不知道的,奇妙的事情。”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鼓起勇气。
“而且……我听说,还有一个地方,也有类似的传说。”
“一个叫‘谏山庄’的温泉旅馆,它的老板,是一个叫谏山泉子的,已经过气的女明星。据说,在旅馆的后山上,就有一处,两万年前的遗迹。”
星野伦挑了挑眉。
谏山泉子?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哦,想起来了。一个曾经很红的偶像,是和他母亲,星野爱,同一个时代的,一个竞争对手。后来因为江郎才尽,就退圈了。
没想到,居然跑去开温泉旅馆了。
“所以呢?”他问。
三鹰朝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校服的衣角,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用一种,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说道:
“那个……星野同学……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我请你去……一起,泡,泡温泉……”
星野伦的大脑一片空白。
温泉?
和三鹰?
一起去?
轰——
他的道路世界里,那片永恒翻滚的岩浆之海,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金色的火焰天空,都仿佛被这股剧烈的动荡,烧灼得扭曲变形。
一个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热气腾腾的,被竹林环绕的,露天的温泉池。
朦胧的水汽,如同少女的轻纱,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暧昧的,不真切的氛围里。
池边的岩石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浴巾。
然后……
三鹰朝,从水汽中,缓缓地,走出来。
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高高地盘起,露出了那截白皙的,优美的,如同天鹅般的脖颈。平日里被校服遮挡住的,完美的身体曲线,在水汽的氤氲下,若隐若现。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肩膀,滑过精致的锁骨,留下一道道引人遐想的痕迹。
她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用脚尖,轻轻地,试探着池水的温度。
然后,她缓缓地,沉入水中。
温热的泉水,将两人包围。
四周,只剩下竹林被风吹过的,沙沙的声响。
以及……
咚咚。咚咚。咚咚。
两人那,如同擂鼓一般,清晰可闻的,剧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