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几个小时,地下渠道内的空气愈发潮湿阴冷。
伊万借着从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再次检查麦威尔的情况。
他的心沉了下去。麦威尔的脸色已经从苍白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呼吸变得更加浅促,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触摸。
他的身体烫得吓人,显然并发了严重的感染。嘴唇干裂,偶尔无意识发出的呻吟也气若游丝。
伊万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继续躲藏在这里,等于眼睁睁看着麦威尔走向死亡。
必须冒险出去,寻找药品,或者找到一条能够离开这片死亡区域、前往相对安全地带的路径。
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伊万将麦威尔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渠道内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维修凹洞,外面被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杂物半掩着,不仔细搜查极难发现。
他用尽可能干净的布料垫在麦威尔身下,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尽管麦威尔此刻已无意识进食。
“长官,等我回来。”伊万对着昏迷的麦威尔低声说了一句,仿佛是在立下誓言。
他将自己的AK-74N步枪和大部分弹药留下,只携带了一把随身的手枪和两个弹匣,以及一把军用匕首。
在狭窄的渠道和可能的近距离遭遇中,手枪更便于使用,而留下步枪是为了减轻副重。
准备妥当后,伊万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来时的路线,向水渠的出口摸去。他避开之前听到巡逻队声音的方向,选择了一个记忆中相对偏僻、植被可能更茂密的出口区域。
推开掩盖出口的破损栅栏和杂草,伊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是破晓前的至暗时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硝烟未散的气息。
曾经的要塞区域如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烧焦的车辆残骸。
他伏低身体,利用弹坑和废墟作为掩护,开始向外围渗透。
他的目标是找到一些医疗用品,哪怕是阵亡士兵遗落的急救包,或者探查出一条可能通往缓冲区其他区域、避开主要敌军驻防点的路线。
整个过程必须极度谨慎。科伦和南方军虽然占领了这里,但小股的巡逻队和侦察哨肯定布满了整个区域。无人机和传感器也可能无处不在。
伊万如同一个影子,在废墟间穿梭。他避开开阔地带,尽量在建筑的阴影和残骸的缝隙中移动。
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音,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天空和四周。
一路上,他看到了战争留下的残酷景象:来不及掩埋的双方士兵尸体、散落的装备、以及被随意丢弃的物品。
他强忍着不适和愤怒,专注于自己的目标。
在一个被炸毁的半地下掩体里,他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还算完整的军用医疗包,里面有一些止血带、纱布、抗生素和止痛药。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沿着一条看似安静的小路继续向东北方向探索时,一阵轻微的、带有地方口音的对话声和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拐角传来!
伊万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住身后烧焦的墙壁,右手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拇指轻轻拨开了保险。
是南方军的巡逻队!他们似乎正在例行搜查这片区域,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或者有价值的情报。
伊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现在的位置非常不利,一旦被发现,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他只能祈祷对方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或者能够在自己被发现之前,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对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废墟间晃动。伊万握紧了手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南方军士兵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手电筒的光柱几次从伊万藏身的断墙上方扫过,甚至能听到对方皮靴踩在碎石上发出的嘎吱声。
伊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紧紧攥着手枪,全身肌肉紧绷,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试图通过声音判断对方的动向和人数。
“……这边看起来没什么东西,都炸烂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说道。
“头儿说了,每个角落都要过一遍,防止有老鼠藏起来。”另一个声音回应。
“妈的,这鬼地方……赶紧查完回去交差。”
脚步声在离伊万藏身处仅隔着一堵残破墙壁的地方停顿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枪口,对准了墙壁可能被绕过的方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幸运似乎眷顾了他。那队士兵似乎对这片看起来已经被彻底摧毁、毫无价值的掩体区失去了仔细搜查的耐心。手电光柱晃动了几下,最终移开了。
“走吧,去前面看看。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收队收队,累死了。”
脚步声开始远去,交谈声也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废墟的另一端。
伊万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又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确认周围彻底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高度紧张的精神骤然放松,带来一阵虚脱感。
他不敢久留,迅速将手枪插回枪套,检查了一下刚刚找到的医疗包是否稳妥地放在怀里,然后再次像幽灵一样,沿着来时的隐蔽路线,小心翼翼地向着水渠出口的方向返回。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谨慎,几乎是每移动几步就要停下来观察倾听,确保没有新的危险。
来时找到药品的喜悦已经被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悚所冲淡,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麦威尔身边。
经过一番提心吊胆的潜行,伊万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那个隐蔽的水渠入口。
他敏捷地钻了进去,迅速将出口重新用杂物掩盖好,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渠道内依旧阴暗潮湿,但此刻却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他快步走到那个维修凹洞前,轻声呼唤:“长官?我回来了,找到药了。”
没有回应。
伊万的心猛地一紧,他急忙俯身检查。麦威尔依旧昏迷着,状况似乎比离开时更差了一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灰败。
伊万不敢耽搁,立刻行动起来。他借助打火机微弱的光芒,用找到的干净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清理麦威尔左腿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然后撒上抗生素粉,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
他试图给麦威尔喂一些捣碎的抗生素和止痛药,但麦威尔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吞咽,只能用水稍微湿润一下他干裂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伊万能做的又只剩下等待。他给麦威尔盖好能找到的所有能保暖的东西,自己则抱着膝盖坐在一旁,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密切关注着麦威尔的任何细微变化。
药品找到了,但麦威尔能否挺过这一关,依然是个未知数。伊万看着指挥官毫无生气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祈祷这些有限的药物和这点微不足道的护理,能够创造奇迹,将这位联盟的领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