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威尔的苏醒,如同在密不透风的囚笼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种,带来了些许光亮和温暖,但这光亮还太过微弱,无法驱散笼罩在前线要塞上方的沉重阴霾。
在战地医院内,麦威尔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但进展缓慢。他确实睁开了眼睛,但眼神大多时候仍是空洞和迷茫的,对外界的认知似乎隔着一层浓雾。
他能对一些强烈的刺激,比如玛利亚的呼唤、医生检查时的手电光,产生本能的反应,比如眨眼、手指微动,但这远未达到“恢复意识”的程度。
医学上,这更接近于从昏迷状态转入“无动性缄默”或“持续性植物状态”的边缘,大脑的高级功能,如思维、记忆、逻辑和有效的交流,仍然被厚重的创伤阴影所封锁。
他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无法理解玛利亚泪水中的喜悦与悲伤,更无法知晓前线要塞乃至整个联盟正面临的绝境。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依靠静脉营养和药物维持着生命体征,偶尔无意识地发出一些含糊的音节。
与此同时,包围圈外的科伦与南方军,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相反,种种情报表明,他们正在将暂时的“围困”推向更具战略压迫性的长期“囚笼”政策。
通过冒险渗透出去的侦察小组以及偶尔捕捉到的、断断续续的无线电信号,联盟指挥部获悉,南方军正在科伦工兵的技术指导下,沿着包围圈的关键节点大规模修筑永久性或半永久性防御工事。
特别是通往埃尔米拉矿区、北部山区以及几个主要山谷出口的方向。
这些不再是简单的战壕和临时掩体,而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碉堡、明确射界的机枪阵地、预设的反坦克导弹发射位、层层叠叠的铁丝网和雷区,以及完善的地下掩体和后勤补给点。
科伦甚至动用了大型工程机械,日夜不停地作业,效率高得令人心惊。
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利用这些坚固的“锁”和“墙”,将拉祖沃斯山脉南部的联盟主力,与北部的弗雷德部队、西北的农一团,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零星抵抗力量,彻底地、物理地分割开来。
这就是典型的“囚笼”政策!通过控制交通要道和战略要点,构筑坚固的据点网,将敌人的活动区域切割、压缩成互不联系的小块,使其无法相互支援,无法集中力量,最终只能被困在各自的“笼子”里,因资源耗尽而逐渐衰弱、瓦解。
一旦这套工事体系完全建成,联盟主力将彻底失去与外界的地面联系。弗雷德的北山部队和农一团将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策应,特维拉的援助物资更是难以输入。联盟将真正成为瓮中之鳖。
作战指挥室内,气氛降到了冰点。情报参谋将最新的侦察报告放在雷诺伊尔面前,上面还附了几张侦察兵冒死拍回来的模糊照片,上面清晰可见正在浇筑混凝土的碉堡地基和铁丝网。
“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第四装甲旅后勤副旅长说,“我们的燃油储备最多维持5个月,药品和部分零部件库存已经十分危险。粮食……如果实行最严格的配给,或许能支撑一到两年。但前提是,敌人不发动任何大规模的进攻来加速我们的消耗。”
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是士气。士兵们可以忍受激烈的战斗和牺牲,但这种被缓慢勒紧脖子、看不到希望和出口的围困,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雷诺伊尔盯着沙盘上那些正在被标注出来的、代表新兴敌方永备工事的蓝色三角符号,感觉它们像一根根钉子,正牢牢地将他的部队钉死在这片山区。
固守,是坐以待毙;突围,是自投罗网;外部解围,希望渺茫。
他似乎真的陷入了科伦为他精心设计的、无懈可击的战略陷阱之中。
对方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少伤亡,只需要耐心等待,时间和资源自然会帮他们赢得这场战争。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医院的方向。麦威尔醒了,但也仅仅是醒了。即便他能很快完全恢复,面对这样几乎无解的“囚笼”,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就在前线要塞的雷诺伊尔为“囚笼”政策焦头烂额之际,北部山区酒店内,气氛同样凝重。
会议室的电灯下,弗雷德和阿贾克斯相对而坐,中间的木桌上摊着一张详细的北山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哨位、雷区和可能的进攻路线。
“下个月……”弗雷德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科伦和南方军在南边搞的那个什么‘囚笼’,把我们和要塞彻底隔开了。我担心,他们下一步就会来收拾我们。”
阿贾克斯脸色阴沉,他刚从哨点巡视回来,士兵们脸上那种对未知敌人和孤立无援的忧虑,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只有三百人,弗雷德。”他伸出三根手指,重重敲在桌子上,“要防守这么大一片山区,还要保护将近两千名疏散过来的平民!如果科伦像对付A区那样,先用炮火和飞机犁地,再派南方军突袭,我们绝对挡不住!”
这不是危言耸听。北山的地形虽然复杂,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但也意味着防线漫长且漏洞众多。
他们缺乏有效的防空武器,联盟的防空力量现在全在前线要塞,北山仅有二十多具单兵防空导弹。
这在科伦的电子干扰和护航火力面前,生存概率极低。一旦制空权完全丧失,敌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攻击地点。
“物资方面呢?”阿贾克斯追问,“平民的粮食和药品还能支撑多久?”
弗雷德叹了口气:“生活物资但是不用担心,还可以使用三年,但对抵抗科伦人来讲,用处不大。”
他们面临的困境与前线要塞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脆弱。
要塞至少还有坚固的工事和相当数量的主力部队,而北山,更像是一个依靠地形和隐蔽性存在的避难所,一旦被发现并锁定,覆灭可能只在旦夕之间。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阿贾克斯猛地站起身,“必须想办法和要塞取得联系!或者……或者我们得考虑转移平民。”
“转移?往哪里转移?”弗雷德苦笑,“整个暗区都在科伦卫星监视之下,带着两千平民进去,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两人陷入了沉默,与要塞失去有效联系,使他们无法协同行动;保护平民的巨大责任,像枷锁一样限制了他们的选择。
“或许……”阿贾克斯停下脚步,“我们不该只想着防守。我们人少,但更灵活。能不能组织几支精干的小队,主动出击,骚扰他们的后勤线,打击他们的前哨?就算不能改变战局,也要让他们知道,想啃下北山,也得崩掉几颗牙!而且,或许能在行动中捕捉到一些关于要塞方向的情报。”
弗雷德沉思着,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一旦失败,可能会提前暴露北山的防御虚实,招致更猛烈的报复。
但在目前这种绝望的僵局中,或许只有主动注入一些不可预测的变量,才能搏出一线生机。
“需要详细计划,”弗雷德最终缓缓点头,手指在北山与南部包围圈之间的区域划过,“目标要小,行动要快,打了就跑,绝不纠缠。重点是搜集情报,尤其是关于要塞现状和敌人‘囚笼’工事薄弱点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