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的光芒在幽深的洞窟内摇曳,将那幅邪异壁画和漆黑祭坛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张牙舞爪的活物。空气中原本庄严肃穆的檀香味似乎也变了质,混合着那祭坛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阴冷,变得诡异莫名。
央金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全身肌肉紧绷,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搜寻着洞窟内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然而,除了他们几人粗重的呼吸和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那尊黑玉邪佛静立在祭坛上,冰冷的石质眼眸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玄觉也感受到了那令人极度不适的邪异气息,挣扎着坐起身,声音发颤。怀里的须弥铃持续传来细微却冰冷的震动,如同无声的警报。
那名受伤的喇嘛强撑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伤势,又咳出一口淤血,脸色惨白如纸:“看这壁画风格…与苯教秘传有关,却又糅杂了…极其邪门的的东西…这绝非正统佛修之地!我们可能…真的闯进魔窟了…”
拉姆婆婆在石床上不安地扭动起来,似乎那邪异气息刺激了她深藏的恐惧,发出模糊的呻吟。
央金眼神冰冷,一步步靠近那祭坛。越是靠近,那股阴冷邪异的感觉越是强烈。她目光扫过祭坛上的血碗、咒骨,最后落在那尊黑玉邪佛上。这佛像雕刻得极其精美,那似佛非佛、宝相中透着邪气的女性面容,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诱惑感。
她举起藏刀,试探性地用刀尖轻轻触碰那黑玉佛像。
就在刀尖触及佛像的瞬间! 嗡! 那黑玉邪佛双眼之中,竟猛地亮起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
同时,一股强烈无比、直刺魂灵的冰冷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毒针,顺着刀尖猛地刺向央金的大脑!
央金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数混乱扭曲的幻象瞬间涌入脑海——尸山血海、扭曲的肢体、疯狂舞动的红莲、还有那冰窟中恐怖的触手…以及一个充满了无尽诱惑的低语声,在她心底直接响起: “…皈依…皈依圣莲…可得永生…可得无上力量…”
那声音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竟让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生出一丝放下抵抗、投身那无尽血海的荒唐念头!
“央金姑娘!”玄觉看到她身形摇晃、脸色瞬间变得诡异潮红,惊骇大叫!
几乎是同时,他怀中的须弥铃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嗡鸣!不再是温和的涟漪,而是一道凝练的、带着煌煌正大却又混沌未明意味的无形冲击波,精准地轰向那尊黑玉邪佛!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在洞窟内炸开! 并非是物理上的碰撞声,而是纯粹精神与能量层面的剧烈交锋!
那黑玉邪佛眼中的猩红光芒剧烈闪烁,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凄厉、非人般的嘶叫(直接响在众人脑海),随即猛地黯淡下去!表面甚至裂开了几道细密的裂纹!
那股侵蚀央金精神的邪异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央金猛地后退几步,大口喘息,额角冷汗涔涔,眼中残留着惊悸与后怕。好诡异的蛊惑之力!若非玄觉的铃铛及时爆发,她恐怕真要着了道!
“这鬼东西…能惑人心智!”她心有余悸,再不敢轻易触碰那邪佛。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那黑玉邪佛虽然受创,但其散发出的邪异气息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变得更加阴冷和躁动。祭坛周围的地面,那些早已干涸发黑的、渗入石缝的血迹,此刻竟然开始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整个洞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石壁上的粉尘簌簌落下。
“不好!它…它好像激活了什么!”受伤的喇嘛骇然道。
只见那幅巨大的邪异壁画,其上那株诡莲和那个托心滴血的女影,仿佛活了过来,线条开始扭曲流动,散发出朦胧的、暗红色的光晕!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邪恶意志,正缓缓从壁画深处苏醒!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石窟四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原本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阴影,此刻竟然开始蠕动、拉长,化作一个个没有具体面目、只有人形轮廓的、完全由浓郁邪气和阴影构成的怪物!它们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心的几人包围过来,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杀意!
影傀!而且是极高等级的、由纯粹邪能凝聚的影傀!
前有苏醒的邪壁,后有围拢的影傀! 他们被困死在了这所谓的“避难所”中!
“结阵!背靠石台!”央金厉声喝道,与那名还能行动的喇嘛迅速将玄觉和拉姆护在中间,背靠着那具金刚法体所在的石台,持刀警惕着步步紧逼的影傀。
玄觉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再次摇动须弥铃。 叮铃铃… 铃音响起,混沌波纹扩散。 然而,这一次,效果大打折扣! 那些影傀并非活物,没有清晰的神智可供干扰,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逼近。而壁画散发出的邪异光晕,更是极大地抵消了铃音的净化之力!
铃铛的力量,似乎被这洞窟内更强大的邪源克制了!
“不行…它们不怕…”玄觉声音带上了哭腔,绝望地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阴影怪物。
央金眼神决绝,藏刀横于身前,准备做殊死一搏。那名受伤的喇嘛也勉力举起兵刃,眼中尽是死志。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被他们护在身后、靠坐着的那具金刚法体,那一直结印置于膝上的、干枯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那具法体一直微阖的双目,猛地睁开!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温和却深邃的、混沌色的光芒!
一道平和、苍老、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般,瞬间拂过整个洞窟: “邪障…退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但就在这意念响起的刹那,石壁上那正在苏醒的邪异壁画,光芒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按住,躁动的邪气被强行压回壁内!
而那些逼近的阴影傀儡,则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声无声的哀嚎,身形剧烈扭曲波动,随即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不见!
祭坛上那尊裂开的黑玉邪佛,猩红的光芒彻底熄灭,咔哒一声,彻底碎裂成了一堆黯淡的碎石!
洞窟的震动停止了。 那令人窒息的邪异气息潮水般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被一股宏大而温和的力量牢牢压制在了壁画深处,难以再兴风作浪。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在瞬息之间。
央金和喇嘛保持着戒备的姿势,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玄觉也停止了摇铃,张大了嘴巴,看着身后那具…竟然睁开了“眼睛”的金刚法体!
那法体眼中的混沌光芒缓缓流转,并未看向他们,而是投向了石床上依旧昏迷的拉姆婆婆。一道极其微弱的、温暖的光晕从法体指尖流出,没入拉姆的眉心。
拉姆婆婆痛苦蹙紧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沉沉睡去。
做完这一切,法体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双眼再次缓缓闭合,恢复了那副枯坐禅定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洞窟内恢复的平静,以及那被压制的邪气,都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们——并非幻觉!
这具圆寂不知多少年的法体,竟还残留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和一缕守护的意志!
“这…这位大师…”受伤的喇嘛激动得难以自抑,挣扎着想要行礼。
央金却伸手拦住了他,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那幅被压制却依旧存在的邪异壁画,低声道:“法体残留的意志救了我们,但根源未除。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她看向那具重归寂静的法体,心中充满了敬意,却也更加沉重。这位前辈高僧坐化于此,恐怕就是为了镇压这洞窟深处的邪物。而他们阴差阳错的闯入,似乎暂时平衡了这里的正邪之力,却也可能打破了某种长期的僵局。
血莲教的触角,竟然连这等隐秘的古老修行之地都已渗透,其底蕴和野心,实在可怕。
“可是…外面…”玄觉看向被掩藏的洞口方向,外面可能还有追兵和驯鹰。
“等天黑。”央金果断道,“趁夜色和风雪掩护再走。现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
她将最后一点干粮和水分给众人,自己也靠坐在石台边,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体力。洞窟内暂时安全,但那幅邪异壁画如同悬顶之剑,令人无法真正安心。
玄觉抱着再次变得沉寂的须弥铃,看着那具慈悲与威严并存的金刚法体,又看看那幅被压制却依旧诡谲的壁画,心中乱成一团。
佛法?魔道? 镇压?共生? 这雪域的秘密,远比他所知的任何佛经都要复杂和深邃。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棵颜色变得更深沉的混沌金菩,它似乎对洞窟内残留的那丝被压制的邪气很感兴趣,叶片微微朝向壁画方向。
黑夜,即将来临。 而离开这暂时的避难所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莫测的雪山深处,以及那个手背有火焰胎记的、“佛爷身上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