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金光没入眉心的瞬间,玄觉只觉得整个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意念如同狂暴的潮水,冲击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看到了少林寺千年古刹的晨钟暮鼓,看到了武僧们挥汗如雨的练武场,也看到了藏经阁深处,方丈无嗔大师那看似慈祥平和的面容下,一丝极其隐晦的挣扎与忧虑;他看到了无嗔大师深夜独自一人,颤抖着双手,将一本封面与其他《楞伽经》无异、内页却用特殊药水写着密密麻麻小字和绘制着诡异路线的经书,小心翼翼藏入墙壁暗格;他甚至听到了无嗔大师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自语:“……劫将至……不得已……望祖师恕罪……”
紧接着,画面跳转!是血莲教的黑袍尊者与那假“无色”禅师在一处密室中密谈!“……方丈老儿果然藏了一手……真正的‘钥匙’就在那本特殊的《楞伽经》里……必须弄到手……” 然后是幽冥鬼府的引路人,如同阴影般穿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指令和悬赏…… 还有吐蕃那位扎西尊者,对着一个模糊的水晶球,喃喃推算:“……变数已生……‘心灯’择主……必须在其真正觉醒前……掌控……”
最后,所有的画面碎片如同百川归海,猛地聚焦——定格在了他自己,玄觉,那个在后山菜地里,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傻呵呵地给白菜浇水的场景!
轰!
所有的信息流猛地停滞、沉淀、融合!
玄觉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僧衣,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呆呆地看着眼前那模糊而慈悲的达摩残影。
真相……竟然是这样?!
经书根本就不是被“偷”的!是方丈师父自己故意藏起来,又故意用某种方式引导自己这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弟子去找回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方丈为了应对那未知的“魔劫”,为了引出暗中的牛鬼蛇神,也为了……寻找某种“变数”而布下的惊天大局!
而自己,就是这个局里,那个被选中的、懵懂无知的“鱼饵”和“变数”!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信任的沉重,有被利用的委屈,有得知真相的震惊,更有一种……突然被推到时代浪潮前的茫然和无措。
“唉……”
达摩残影再次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那意念再次温柔地抚过玄觉的心田:
“见所见……非所见……知所知……非所知……”
“嗔怒……源于期许……恐惧……源于未知……迷茫……源于执着……”
“你师……非害你……乃予你……选择之权。”
“劫由心生……亦由心灭……宝箴非剑……乃心之镜……映汝真妄……”
“如今……你……看到了……欲如何?”
欲如何?
这三个字,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玄觉的心坎上。
是啊,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是愤怒地跑回少林去找方丈理论?还是害怕地扔掉这三件烫手山芋,躲回菜地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或者……背负起这莫名其妙的责任,去应对那听起来就吓死人的“魔劫”?
玄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安静下来的三件宝贝。
秋水剑澄澈如水的剑身,映照出他自己那张还带着稚气、却写满惊慌和迷茫的脸。
《楞伽经》古朴的封面,仿佛在无声地阐述着诸法空相、心无挂碍的至理。
玉白菜温润的光泽,散发着踏实而蓬勃的生机。
看着看着,玄觉那纷乱躁动的心,竟奇异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后山那片绿油油的菜地,想起了自己日复一日浇水施肥时的那种简单和专注,想起了看到白菜苗破土而出时的喜悦。
种菜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的菜农,也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夸奖。只是因为喜欢看生命成长,喜欢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喜欢能让大家吃上新鲜蔬菜的满足感。
那么现在呢?
慧剑、心印、造化玉……它们到底是什么?是能让人天下无敌的武器?是能引发浩劫的灾星?还是……只是三件比较特别的“农具”?
方丈师父布局是对是错?那些争夺宝贝的人是善是恶?魔劫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自己想怎么做?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很复杂,有很多人想抢他的“农具”,甚至想害他。
但是……
央金姑娘为了救他,一次次身受重伤。
陈孤舟长老虽然嘴贱,却一次次救他于危难。
还有静尘庵那个小沙弥,吴长老,鲁长老……甚至眼前这道祖师残影……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或保护,或指引,或牺牲。
如果自己现在撒手不管,躲起来,他们怎么办?那些可能被“魔劫”伤害的无辜人怎么办?少林寺怎么办?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法安心种菜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简单的明悟,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心田。
恐惧还在,迷茫未消,但他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闪烁,虽然依旧带着紧张,却多了一丝坚定。他对着达摩残影,笨拙却认真地双手合十,说道:
“祖师爷……我……我还是有点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但是……菜还没收,地还没浇,朋友还在外面挨打……我不能自己躲在这里。”
“您这‘农具’……我先借着用用。等把坏人都打跑了,把该做的事做完了……我再还给您……成不?”
他那朴实无比、甚至有些滑稽的话语,在这庄严古老的洞窟中响起。
那达摩残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一种欣慰的笑意?
没有更多的言语,那残影的光芒开始缓缓变得黯淡,最后的那点金光如同蒲公英般飘散开来,柔和地融入玄觉的体内,融入他怀中的三件宝贝之中。
一段更加清晰、更加玄奥的运用法门,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玄觉的脑海深处——并非什么毁天灭地的招式,而是如何更好地让三宝之力与自身心意相通,与大地生机共鸣,与众生心念相感的……“笨办法”。
同时,洞窟内那隔绝内外的无形屏障,也开始缓缓减弱。
洞外,幽冥法王那狂暴的攻击声和咆哮声再次隐约传来!
玄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剑。剑身温顺地嗡鸣回应。经书和玉白菜也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他转身,面向那依旧被“七煞锁魂阵”封锁的洞口。
虽然身体依旧疼痛,虽然敌人强大得可怕,但此刻他的心中,却不再是一片慌乱。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那误打误撞引动地脉的一站一呼吸。
“就像……种菜一样……”他喃喃自语,再次摆出了那个最简单不过的姿势,双脚踩实大地,呼吸放缓,心神沉浸。
这一次,有了达摩残影最后馈赠的感悟和那缕精纯佛力的引导,过程变得顺畅了许多!
大地之气源源不断涌入,经由慧剑转化,由心印调控,再由造化玉增幅、散发!三宝之光不再耀眼夺目,反而内敛深沉,如同呼吸般在他周身自然流转,与整个嵩山地脉隐隐连为一体!
他感觉自已仿佛变成了一棵深深扎根于大地的……白菜?不对,是一棵大树!虽然依旧渺小,却不再是无根浮萍!
他一步步走向洞口。
洞外,正在疯狂攻击光幕的幽冥法王猛地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洞口。他感觉到,洞内那股令他厌恶的佛力正在发生变化,变得更加……厚重?更加……危险?
“小虫子!你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吗?给本座滚出来!”他厉声喝道,暗中却全力戒备起来。
光幕涟漪一闪,玄觉的身影缓缓从洞中走出。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个穿着破僧袍、脸上还带着点淤青的小和尚。
但仔细看去,却又仿佛哪里都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不再飘忽,而是清澈而坚定地看向那魔威滔天的幽冥法王。他的脚步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与大地共鸣。
他手中那柄秋水剑,斜指地面,剑尖微芒吞吐,不再凌厉逼人,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意。
“法王是吧?”玄觉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你挡着我浇菜……不是,挡着我回去了。麻烦让让。”
幽冥法王一愣,随即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发出一阵猖狂的尖笑:“哈哈哈哈哈!让让?小虫子,你以为得了点洞里的遗产,就能在本座面前放肆了?不知死活!”
他不再废话,魔爪一探,凝聚全身魔功,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鬼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抓向玄觉!这一次,他毫无保留,务求一击必杀!
面对这足以轻易撕碎一座小山的恐怖一击,玄觉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秋水剑,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他没有施展任何精妙剑招,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那抓来的鬼爪,一剑刺出。
同时,心中默念:“大地……借点力。”
脚下大地微微一震,磅礴的地脉之力涌入剑身!
“慧剑……帮忙斩一下。”
剑身乳白色光华流转,斩断虚妄的剑意凝聚!
“心印……照亮它。”
眉心微热,金色梵文流转,瞬间看破鬼爪力量运行的薄弱节点!
“白菜……呃,造化玉……稳住!”
怀中的玉白菜散发出温润光辉,稳住他周身气息,并将一股勃勃生机融入剑势!
三宝之力,在这一刻,并非强行融合,而是各司其职,却又完美协同于他这简单至极的一剑之中!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撕裂帛锦的声响!
那威势滔天的巨大鬼爪,在与那看似平淡无奇的剑尖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从剑尖接触的那一点开始,迅速崩溃、瓦解、消融!如同骄阳下的冰雪!
仿佛玄觉刺出的不是一剑,而是一道能净化万邪、归复本源的……规则!
“什么?!!”幽冥法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那看似微弱的一剑面前,竟然不堪一击!甚至那剑意顺着气机感应,直冲他的魔魂本源!
他怪叫一声,猛地切断与鬼爪的联系,踉跄后退,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丝漆黑的血液!
他……竟然在一个照面下……吃亏了?!
虽然有大意轻敌的成分,但对方那一剑中蕴含的、那种仿佛能克制天下一切邪魔的“道理”,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玄觉自己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剑,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再次看向幽冥法王,认真地说道:
“你看,我说了吧,你挡着我了。”
“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我还要赶回去……种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