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把山道染成暖金色,也把那丐帮头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照得格外清晰。他蹲在石头上,晃着破碗,活像个拦路打劫的山大王——如果山大王也穿得这么破,用个豁口的碗当武器的话。
玄觉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涌上一股亲切感——毕竟这位是实打实救过他们命的。但随即又警惕起来,这家伙出现得也太巧了吧?刚出虎穴,他就蹲这儿等着了?
央金显然也有同感,她上前一步,将玄觉隐隐挡在身后,虽然伤势未愈,但护法的气势不减,冷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在此等候?”
那丐帮头领嘿嘿一笑,从石头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咋啦?刚帮你们揍了怪物,挡了妖人,转头就不认账了?啧啧,吐蕃妞就是心眼多,不如我们小和尚实在。”他说着,还朝玄觉挤了挤眼。
玄觉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光头:“那个……多谢好汉刚才救命之恩。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好说好说!”丐帮头领大手一挥,颇为豪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丐帮七袋长老,陈孤舟便是在下!”
陈孤舟?玄觉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寺里哪个师兄提起过,说是丐帮年轻一辈里最出名……也最不靠谱的长老之一,武功据说很高,但行事疯疯癫癫,最爱凑热闹和……讨酒喝。
“原来是陈长老。”央金语气稍缓,但警惕未消,“再次谢过长老援手。不知长老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陈孤舟凑近了些,鼻子抽动了两下,嘿嘿笑道:“也没啥大事,就是闻着味儿来的。”
“味儿?”玄觉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除了汗味和刚才蹭的苔藓味,没啥特别的啊?
“不是你的味儿,”陈孤舟嫌弃地摆摆手,指了指央金手里那个卓玛婆婆给的小包裹,“是那里面的‘酥油人参丸’和‘青稞精魄散’的味儿!啧啧,吐蕃王庭特供的好东西啊,疗伤圣品,还能大增内力!那老婆婆倒是大方!”他说着,眼睛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央金下意识地把包裹往身后藏了藏,蹙眉道:“长老倒是好眼力……好鼻子。”
“那是!”陈孤舟得意地一扬下巴,“咱丐帮别的本事没有,认宝贝、找吃食的鼻子,天下第一!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找到那地下耗子洞的?”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而且啊,我还闻到了一股……‘假惺惺’的味儿。”
“假惺惺?”玄觉没听懂。
央金却是眸光一闪:“长老何意?”
陈孤舟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就是里头那个看起来宝相庄严、说话跟唱戏似的家伙,心眼儿可比他那身红袈裟颜色深多了。他真要留你们,就凭你那啥‘血莲讯号’能吓住他?骗鬼呢!不过是看硬的不行,又憋着别的坏水儿,暂时放你们出来晃晃罢了。”
这话说得直白又粗俗,却一下子说到了央金和玄觉的心坎里。他们确实也觉得那尊者放人放得太轻易了些。
“长老知道他的目的?”央金急忙追问。
“那我哪儿知道?”陈孤舟一摊手,又开始耍无赖,“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过嘛,无外乎就是盯上了小和尚手里的两件宝贝呗。那经书……嘿嘿,牵扯可大了去了。至于那柄剑……”他目光落在玄觉手中的秋水剑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收起了几分嬉笑,“‘慧剑’重光,可不是小事。有些人嘛,自己得不到,就总想揣自己兜里,或者……干脆毁掉。”
玄觉听得心里发毛,赶紧又把剑抱紧了些。
“那……那我们怎么办?”他眼巴巴地看着陈孤舟,觉得这位长老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好像知道得很多。
“怎么办?”陈孤舟眼睛一瞪,“当然是跑啊!难道还留在这儿等人家摆好鸿门宴再请你们回去?当然是赶紧回少林,把东西往你们方丈老头怀里一塞,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这话虽然糙,但理不糙。玄觉连连点头:“对对对!回少林!”
央金却仍有顾虑:“但尊者既然有意放我们走,恐怕沿途……”
“怕他下黑手?”陈孤舟撇撇嘴,“所以啊,你们运气好,碰上你陈长老我心肠好,送佛送到西!正好我也要北上办事,顺路护送你们一程!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玄觉顿时感动得不行:“感动!太感动了!陈长老您真是活菩萨!”
央金却没那么容易相信:“长老为何如此相助?丐帮与吐蕃,似乎并无深交。”
陈孤舟叹了口气,表情忽然变得“深沉”起来:“唉,说来话长。其实吧,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浪迹吐蕃,与一位美丽的吐蕃姑娘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哎哟!”
他话没说完,脚背上就被央金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央金面无表情:“长老,说人话。”
陈孤舟龇牙咧嘴地抱着脚跳了两下,悻悻道:“好好好,说人话!我们帮主老人家跟少林方丈有点交情,欠他几坛子好酒没还。又恰好听说血莲教的妖人在嵩山脚下搞风搞雨,还牵扯到了吐蕃那边的大人物,怕你们少林和尚搞不定,坏了中原武林的清净,所以就派我过来瞧瞧热闹……啊不是,是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这个理由听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扯,但至少比那吐蕃姑娘的故事靠谱点。
央金沉吟片刻,眼下确实前有未知埋伏,后有尊者虎视,能多一个强援自然是好事。这位陈长老武功奇高,看似疯癫,实则心思细腻,而且丐帮消息灵通,或许真能帮上忙。
“既然如此,便有劳陈长老了。”她终于点头同意。
“好说好说!”陈孤舟立刻又眉开眼笑,搓着手道,“那……你看这路费……”
玄觉一愣:“路费?”
“废话!”陈孤舟理直气壮,“护送费、劳务费、精神损失费(万一被打坏了)、还有封口费(保证不把你们被吐蕃佬吓破胆的事说出去)……当然,看在咱们有缘的份上,给打个折,就用那包裹里的‘酥油人参丸’抵一半怎么样?三颗!就三颗!”
玄觉:“……” 他总算明白这位长老为什么名声那么“独特”了。
央金也是无语,从包裹里拿出那个装着药丸的小玉瓶,倒出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酥油味的褐色药丸,递给陈孤舟。
陈孤舟如同抢宝贝一样接过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揣进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趁着天没黑,赶紧赶路!”
有了陈孤舟这个地头蛇带路,果然顺畅了许多。他专挑一些偏僻难行但绝对安全的小道,嘴里还不停地絮絮叨叨,一会儿说哪个山头有丐帮的暗哨,一会儿又说哪条河里有味道鲜美的“叫花鱼”,顺便还要点评一下央金的伤势和玄觉那蹩脚的轻功,听得玄觉满头黑线,央金也是数次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不过,有他在,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之前在那帐篷里带来的压抑感也消散了许多。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陈孤舟找了个背风的山坳,生起一堆篝火。
“今晚就在这儿歇脚。放心,这地方鬼都找不到。”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只用荷叶包好的烧鸡和一壶酒,自顾自地大吃大喝起来,还热情地招呼玄觉,“小和尚,来点?佛祖看不见的!”
玄觉看着那油光锃亮的烧鸡,咽了口口水,坚定地摇头:“不……不用了,我吃干粮就好。”他从包袱里掏出那硬邦邦的干粮饼,用力啃着。
央金则服下一颗丹药,在一旁默默运功疗伤。
夜色渐深,山林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突然,正在啃鸡腿的陈孤舟动作猛地一顿,耳朵微微动了动,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低声道:“噤声!”
玄觉和央金立刻警惕起来。
陈孤舟缓缓站起身,目光扫向左侧漆黑的树林,声音压得极低:“有东西过来了……速度很快……不是人……”
话音未落,左侧树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玄觉怀中的黑猫再次炸毛,碧瞳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发出了极其不安的、低沉的呜咽声。
而玄觉手中的秋水剑,竟然也再次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持续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指向那片黑暗!
这一次,剑鸣声中不再是愤怒或警示,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遇到了同类般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