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万佛阁。
与其说是一座阁楼,不如说是一座嵌入山体的巨大石窟殿宇。入口处是两扇高达数丈、雕刻着万千佛陀讲经图的厚重石门,此刻其中一扇竟已歪斜碎裂,露出内部幽深黑暗的通道。碎石遍地,门楣上古老的封印符文黯淡无光,显然遭到了暴力破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石粉味,以及一股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邪气。那邪气与地宫死寂碎片同源,却更加磅礴、更加古老,带着一种蛮荒的暴戾。
玄觉与央金最先赶到,尚未靠近,便被那门内溢出的邪气逼得气息一滞。
“好强的邪气!里面的东西…醒了?!”央金持刀在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玄觉灵觉全开,琉璃宝身自主运转,抵御着邪气的侵蚀。他清晰地感觉到,万佛阁深处,有一股沉睡万古的恐怖意志正在缓缓苏醒,如同冰川下的火山,积攒着毁灭性的力量。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体内那枚源核碎片,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传递出一种既排斥又隐隐渴望的复杂情绪,仿佛遇到了同类的…挑衅?
“必须阻止它完全苏醒!”玄觉沉声道,与央金对视一眼,两人毫不犹豫,化作一金一青两道流光,冲入了那破碎的石门之后!
三位首座长老紧随而至,看到被破坏的入口,皆是脸色铁青。
“快!结‘三才伏魔印’!加固外围封印,防止邪气外泄,殃及拉萨!”贡喀急声喝道,与强巴、桑杰措迅速占据三方之位,手印翻飞,磅礴佛力化作三道金色光柱,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暂时封住了万佛阁入口,也隔绝了内部大部分邪气的溢出。
然而,谁都明白,这仅仅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战场,在万佛阁深处。
阁内并非想象中的殿堂,而是一条向下倾斜、无比宽阔幽深的甬道。四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暗沉如玉的骨质,上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挣扎的魔怪形象,与佛门清净之地格格不入。甬道两侧,每隔数丈便矗立着一尊尊形态各异、但皆呈忿怒相的鎏金佛像,它们手持各种法器,怒目圆睁,仿佛在镇压着甬道尽头的什么东西。
但此刻,这些佛像身上的金光大多黯淡,甚至有些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丝丝缕缕的黑色邪气正从裂纹中不断渗出。越往深处,邪气越浓,温度也越低,空气中回荡着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生灵哀嚎的嗡鸣,冲击着人的心神。
玄觉与央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沿着甬道向下疾驰。沿途看到数名镇守此地的武僧倒在血泊中,已然气绝,伤口处残留着与洛桑身上同源的灰黑色邪力。
“他们果然在这里安排了人手!”央金咬牙,眼中怒火燃烧。
突然,前方甬道拐角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非人般的咆哮!
两人加速冲过拐角,眼前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央金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拐角后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圆形地厅,地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边缘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封印符文,但此刻许多符文已然碎裂、黯淡。黑洞之中,浓郁如墨的邪气如同井喷般汹涌而出!
而在地厅之中,三名身着血红莲纹袍、气息强悍远超之前所见任何邪徒的身影,正围着一尊已然碎裂的降魔金刚像,其中一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如同某种生物脊椎骨制成的扭曲匕首!匕首尖端,正插在降魔金刚像眉心那已然黯淡的“卍”字印中心!
显然,正是他们破坏了此处的关键封印节点!
而在他们身后,黑洞边缘,一个由无数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约一人高的简易祭坛已然搭建完成。祭坛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状物体,散发出与地宫死寂碎片同源、却更加鲜活、更加暴戾的邪异生命波动!
那肉瘤如同心脏般搏动,每搏动一次,黑洞中喷出的邪气就浓郁一分,深处那恐怖意志的苏醒进程就加快一分!
“以‘秽孽之心’为引,加速封印破除…好狠毒的手段!”央金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秽孽之心”定然也是寂灭星庭的手笔,能以最污秽邪恶的生命力,侵蚀、腐化佛门封印!
那三名邪徒头目看到玄觉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残忍的狞笑。
“拦住他们!仪式不能中断!”为首那名手持骨匕的邪徒厉喝,另外两人立刻挥舞着奇门兵刃,带着滔天邪气,悍然扑向玄觉与央金!其速度与威势,竟丝毫不弱于寺内的首座长老!
“杀!”央金毫无惧色,藏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雪亮匹练,迎向其中一人,刀锋过处,空气冻结,邪气退散!
玄觉则对上了另一名手持骷髅念珠的邪徒。那邪徒挥舞念珠,无数怨魂虚影尖啸着扑出,缠绕向玄觉,试图侵蚀他的神魂。
若是以前的玄觉,恐怕瞬间便会心神失守。但此刻,他心灯火种微微一荡,温暖光芒护住灵台,那些怨魂虚影如同飞蛾扑火,触之即散。他脚下步伐玄妙,避开对方砸来的念珠,手中须弥铃轻轻一摇——并非扩散音波,而是将铃音凝聚成一线,如同无形尖针,直刺对方邪功运转的核心节点!
那邪徒闷哼一声,气息骤然一乱,眼中露出骇然!这小子对力量的控制,怎会如此精妙刁钻?!
玄觉得势不饶人,琉璃宝身力量爆发,一拳轰出!拳锋之上七彩光华流转,带着净化万邪的意志,直接轰散了对方护体邪气,重重砸在其胸膛!
咔嚓!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邪徒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骨质墙壁上,鲜血狂喷,眼看是活不成了。
另一边,央金也与对手战得难分难解。她的刀法狠辣凌厉,密宗真气刚猛无俦,将那邪徒逼得连连后退,身上已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而,那名手持骨匕、正在维持仪式的邪徒头目,对此却视若无睹。他口中念念有词,骨匕上黑光大盛,那“秽孽之心”搏动得更加剧烈,黑洞中喷出的邪气几乎化为实质,深处那恐怖意志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封而出!
“来不及了!”央金心急如焚,想要摆脱对手去阻止仪式,却被对方拼死缠住。
玄觉解决掉自己的对手,目光死死锁定那邪徒头目和搏动的秽孽之心。强行冲过去阻止?对方实力不明,且有仪式邪力护持,未必能成功。而且,他体内那枚源核碎片的躁动越来越明显…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既然这秽孽之心与源核碎片同源,都能引动此地的古老邪物…那是否可以用碎片的力量,反过来…干扰甚至控制它?!
风险极大!一个不慎,可能弄巧成拙,加速邪物苏醒,甚至让自己被碎片反噬!
但眼下,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央金!帮我挡住他!”玄觉对央金喊道,同时不再压制丹田内那枚源核碎片!
轰!
一股混沌未明、却浩瀚磅礴的气息,猛地从玄觉体内爆发出来!他双眼瞬间化为一片混沌之色,发丝无风自动,周身空间都微微扭曲!
那正在维持仪式的邪徒头目猛地转头,看向玄觉,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源核之力?!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玄觉没有回答,他全部心神都用于引导那狂暴的碎片力量。他伸出手掌,并非攻向邪徒,而是遥遥对准了那搏动着的秽孽之心!
“以混沌…御混沌!给我…停下!”
他低吼一声,将碎片那混乱本源的力量,如同驯服野马般,强行灌注向秽孽之心!
两股同源却不同属性的力量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层面的扭曲与冲突!
秽孽之心那规律的搏动猛地一滞!表面那暗红色的光泽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它散发出的邪异生命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骤缩!
与之相连的黑洞喷涌的邪气也随之紊乱,深处那恐怖意志的苏醒进程,竟被硬生生打断,发出了一声更加暴怒、却带着一丝困惑的咆哮!
“不!!!”那邪徒头目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被玄觉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粹的、高高在上的混沌本源气息所慑,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瞬间的干扰!
央金抓住对手因这变故而分神的刹那,藏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式绝杀,直接洞穿了对手的心口!
随即,她毫不停留,身形如电,直扑那仪式核心的邪徒头目!
与此同时,通道入口处,三道强横的佛光如同怒龙般冲入地厅,正是贡喀三人稳固了外围封印后赶来支援!
眼见大势已去,那邪徒头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疯狂,他猛地将手中骨匕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以自身精血与灵魂为祭,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诅咒:
“星庭…不朽…尔等…终将…归于寂灭!!”
轰!
他身体猛地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裹挟着最后一股邪力,冲向那失控的秽孽之心,似乎想与其同归于尽,做最后一搏!
“小心!”贡喀急声提醒,三人佛印齐出,试图阻挡。
但玄觉的动作更快!在那黑雾即将触及秽孽之心的前一刻,他强忍着碎片力量反噬的剧痛,猛地将那股引导出去的混沌之力彻底引爆!
嗡!!!
混沌的力量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厅!
那团黑雾在混沌风暴中如同落入绞肉机,瞬间被撕扯、湮灭!
而那枚失控的秽孽之心,在内外力量的夹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猛地收缩,然后…彻底碎裂!化为无数暗红色的光点,消散于空中。
失去了引子,黑洞中喷涌的邪气骤然减弱,深处那恐怖意志的咆哮声也带着不甘与愤怒,缓缓沉寂下去…
地厅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有弥漫的邪气与战斗的痕迹,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央金扶住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玄觉,关切道:“你怎么样?”
玄觉摇了摇头,压下喉头的腥甜:“没事…力量反噬,调息一下就好。”他看向那重归平静的黑洞,心有余悸。方才若是晚上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贡喀三人走上前来,看着碎裂的秽孽之心和消散的邪徒,脸色依旧沉重。
“虽然暂时阻止了封印破除,但万佛阁封印已然受损,邪气泄露,需得尽快修复。”贡喀沉声道,“而且,寂灭星庭此番行动,准备充分,计划环环相扣,其志非小。”
桑杰措看向玄觉,目光复杂:“方才你动用那股力量…实在凶险。此力虽能克敌,然其本质混沌,用之愈深,恐反噬愈烈,甚至…迷失本心。”
玄觉默然。他何尝不知?但与寂灭星庭这等敌人周旋,常规手段已显不足。这柄双刃剑,他不得不握。
强巴长老看着破碎的入口和死去的武僧,怒哼一声:“当务之急,是彻底清查寺内,绝不能再有第二个洛桑!同时,必须尽快找到修复万佛阁封印的方法!”
众人退出万佛阁,重新以佛法将入口暂时封禁。
回到寺内,气氛依旧凝重。虽然挫败了敌人的一次重大阴谋,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寂灭星庭的阴影,已然牢牢笼罩了这座千年古刹。
玄觉回到听竹苑调息,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那邪徒头目临死前的诅咒,以及万佛阁深处那恐怖意志的咆哮。
“归于寂灭…”
他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而自己体内这枚碎片,又将在未来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缕重新变得温顺的混沌微光,眼神深邃。
路,似乎越来越窄,也越来越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