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金顶在晨曦中闪耀,如同雪域荒原上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然而,当玄觉与央金踏入圣城外围时,一股无形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城门口盘查的卫兵数量增加了数倍,眼神锐利如鹰,对进出人流的检查细致到近乎苛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沉默,往昔商贩云集、信徒如织的喧闹景象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行色匆匆、面带忧色的人群和偶尔疾驰而过、甲胄鲜明的巡逻马队。
“气氛不对。”央金压低声音,敏锐的目光扫过城墙垛口和远处屋顶可能存在的暗哨。
玄觉默默点头,他的灵觉比以往更加敏锐,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座圣城之下涌动的暗流。一种混杂着恐惧、猜疑和某种被压抑的狂热情绪,如同地底暗河,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汹涌奔腾。
两人凭借央金对地形的熟悉和玄觉那脱胎换骨后远超常人的感知,避开主要街道和巡逻队,如同两道轻烟,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与民居间穿梭,悄无声息地向着大昭寺的核心区域靠近。
越靠近大昭寺,肃杀之气越浓。寺墙之外,竟然临时增设了拒马和岗哨,守卫的武僧个个面色凝重,手持戒棍,气息沉凝,如临大敌。
“连寺外都戒严了…”央金眉头紧锁,“看来我们离开这些时日,拉萨发生了大事。”
他们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观察着寺门处的动静。只见不时有身份各异的人被允许进入,但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盘查和信物核验。
“硬闯不行,容易引起误会。”玄觉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进去。”
央金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骨质符牌,正是之前丹增法王给予的信物之一。“试试这个。”
她整理了一下衣袍,示意玄觉跟上,两人坦然向着寺门走去。
果然,刚到门口,便被数名武僧拦下。
“站住!何人?所为何事?”为首一名中年武僧目光如电,扫过两人,尤其在气息内敛、却隐隐给人以不凡之感的玄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央金亮出符牌:“吐蕃佛宗护法央金,携少林弟子玄觉,有要事求见丹增法王。”
那武僧接过符牌,仔细查验,又抬眼打量了央金一番,眼神中的警惕稍缓,但依旧没有立刻放行:“原来是央金护法。法王近日闭关,寺中事务暂由贡喀上师主持。二位若要见法王,需得贡喀上师首肯,并验明正身。”
贡喀上师?央金心中微动。此人是寺中戒律院的首座,向来以严厉古板、恪守清规着称,在寺中地位尊崇,仅次于几位法王。由他暂代主持,倒也合乎规矩,只是…
“理应如此。”央金不动声色,“还请师兄通传。”
武僧点了点头,示意同伴看住两人,自己转身快步进入寺内通报。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气氛却有些微妙。周围守卫的武僧虽然不再如临大敌,但目光依旧不时扫过他们,带着审视的意味。
片刻后,那名武僧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黄色僧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喇嘛,正是戒律院首座贡喀上师。
贡喀的目光先是落在央金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定格在玄觉身上。那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位便是从中原少林而来的玄觉师傅?”贡喀的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威严。
“晚辈玄觉,见过上师。”玄觉依礼合十,不卑不亢。
贡喀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玄觉体内那迥异于常人的、纯净而内敛的气息,以及那隐隐与佛门某件至宝产生共鸣的韵味。
“听闻玄觉师傅前番与央金护法南下,历经艰险,更是从魔窟桑耶寺中带回重要讯息?”贡喀缓缓问道。
“确有此事。”央金接过话头,“我等有关乎血莲教核心阴谋及幕后黑手的重大发现,必须立刻面禀法王!”
贡喀沉吟片刻,道:“法王闭关前曾有谕令,若非涉及宗门存亡之大事,不得惊扰。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玄觉,“既然玄觉师傅安然归来,且气息大有精进,想必此番经历非同小可。也罢,你二人随我来吧,至于是否能见法王,需由老衲先行判断所言之事是否足够紧要。”
说罢,他转身便向寺内走去。
央金与玄觉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总算得以进入大昭寺。
寺内的气氛比之外面更加凝重。往来僧众皆步履匆匆,神色严肃,偶尔有低声交谈,也很快噤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似乎是为了驱散或掩盖什么。
贡喀并未将他们引向丹增法王通常所在的措钦大殿或静修禅院,而是带着他们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处相对偏僻、守卫却异常森严的侧殿。
殿门由两名气息浑厚的老年武僧把守,见到贡喀,无声地行礼让开。
进入殿内,只见数名医僧正围在一张床榻前忙碌,榻上躺着之人,赫然是之前与他们一同南下、在桑耶寺外负责接应引开注意力的扎西头人手下的一名义军勇士!只是此刻他面色青黑,昏迷不醒,胸口缠绕的绷带渗出紫黑色的血迹,气息奄奄。
“这是…”央金脸色一变。
“三日前,他们护送一批伤员返回拉萨,在城外三十里处遭遇不明身份高手伏击,伤亡惨重。”贡喀语气沉重,“此人拼死带回消息,随即毒发昏迷。据随行医僧诊断,其所中之毒,并非吐蕃已知的任何一种,毒性猛烈而诡异,极难拔除。”
他目光转向玄觉,意有所指:“而且,伏击者目标明确,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杀人灭口。”
玄觉心中一凛,走上前去,凝神感知那名勇士的状况。他的灵觉触及对方身体时,立刻感受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腐蚀性的邪恶能量盘踞在其心脉附近,不断吞噬着生机。这能量…与他之前接触过的血莲教邪力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歹毒!
他尝试着运转体内那丝心灯火种,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混沌光芒,轻轻点向勇士的眉心,试图以温和的净化之力驱散毒素。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触及那阴毒能量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盘踞的邪毒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躁动起来,化作数道黑线,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玄觉探出的那丝心灯之力,反向疾速侵蚀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反应!
“小心!”央金惊呼!
贡喀眼中也是精光一闪,似乎没想到这毒素如此诡异!
玄觉临危不乱,在那黑线及体的刹那,琉璃宝身自发运转,肌肤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七彩光华!同时,他丹田内那枚沉寂的“源核碎片”似乎被这同源而更加阴邪的力量引动,微微一震!
嗤——!
黑线撞上琉璃宝身,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竟被那层七彩光华牢牢挡住,无法寸进!但玄觉也感到一股阴寒刺骨的邪力透过护体光华传来,让他气血微微一滞。
好诡异的毒!不仅能侵蚀生机,竟还能主动攻击试图救治之人,甚至…能引动他体内的碎片?
他立刻撤回了手指,脸色凝重。
“如何?”贡喀紧盯着他。
“此毒…非比寻常。”玄觉沉声道,“内蕴灵性,能反噬救治者,且…与血莲教邪力同源,却更为精纯歹毒。下毒之人,修为和对邪力的掌控,恐怕远超寻常血莲教徒。”
他隐瞒了毒素引动碎片反应这一节,此事关系太大,不宜轻易透露。
贡喀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喃喃道:“果然如此…看来,寺内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上师,寺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法王为何突然闭关?”央金抓住机会追问。
贡喀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榻上昏迷的勇士,叹了口气,挥手让殿内医僧暂且退下。
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贡喀才压低了声音,面色无比凝重:
“就在你们南下后不久,拉萨城内接连发生数起离奇事件。数名与血莲教有过接触、或可能知晓其内情的贵族、商贾,皆在严密护卫下暴毙而亡,死状与此人类似,皆是身中奇毒,药石罔效。”
“更蹊跷的是,寺内珍藏的几件与上古封印有关的法器,近日来灵力波动异常,仿佛被某种同源的力量所引动。甚至有值守弟子报告,曾在深夜看到有黑影在法器库附近出没,但追查之下,却一无所获。”
“法王正是感应到寺内气运波动,有外邪侵入之兆,为镇守核心封印,才不得不宣布闭关,以无上佛法稳固寺基。如今寺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谁也不敢保证,身边之人是否…”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内鬼!
大昭寺内部,很可能已经被血莲教,或者那更神秘的“寂灭星庭”所渗透!
央金和玄觉的心都沉了下去。难怪气氛如此紧张,难怪贡喀如此谨慎!
“所以,上师带我们来此,验看此人伤势是假,试探我等是真?”央金语气微冷。
贡喀坦然承认:“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二位突然归来,又恰逢多事之秋,老衲不得不谨慎。不过…”他目光再次落在玄觉身上,尤其是他方才逼退邪毒时身上那一闪而逝的七彩光华,“玄觉师傅身怀异禀,似乎对此邪毒有所克制,倒是让老衲意外,也…稍微信任了几分。”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关于那‘寂灭星庭’与‘归墟’,法王闭关前亦有所感应,曾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具体细节,仍需法王亲断。但在法王出关之前,你们必须万分小心。对方的触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一名武僧仓皇闯入,也顾不上礼节,急声禀报:
“上师!不好了!‘贝叶经阁’…走水了!!”
贝叶经阁!那里珍藏了大量古老的贝叶经书,其中不乏关于吐蕃上古秘辛和封印仪轨的孤本!
贡喀脸色骤变:“什么?!何时的事?火势如何?”
“就在刚才!火势起得极快,极为诡异,用水难灭!已有僧众前去救火!”
贡喀再也顾不上玄觉和央金,身形一闪,已疾步冲出殿外。
央金与玄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凛然。
贝叶经阁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他们刚刚返回、提及“寂灭星庭”与“归墟”之时失火?这绝非巧合!
调虎离山?还是…毁灭证据?
“走!去看看!”央金当机立断。
两人紧随贡喀之后,向着贝叶经阁的方向疾驰而去。
圣城的光明之下,阴影正在悄然蔓延。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