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孜大殿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 央金扑向佛母像的身影快如闪电,丹巴惊怒的厉啸还在梁柱间回荡,黑衣白面人冰冷的杀意已如实质般笼罩而下!
玄觉被央金猛地推向侧门,踉跄了几步,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她最后那句“跑!”字在嗡嗡作响。跑?往哪里跑?外面是龙潭虎穴,殿内是魔头环伺!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怀中的须弥铃与那源核碎片的共鸣达到了顶峰!并非失控的爆发,而是一种极其玄妙的、仿佛被佛母像金光引导着的融合!
一段更加清晰、更加磅礴、却也更加破碎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冲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了那盏冰渊古灯最初的诞生,一点心火自混沌中分离,化为了这世间“净”与“悟”的源头… ——他看到了上古佛陀并非创造者,而是发现者与守护者,祂们围绕古灯参悟,留下了各自的佛法印记,却无法真正拥有它… ——他看到了古灯的力量逸散,有的化为了须弥铃这样的仿制品,有的则被扭曲,成为了血莲教邪力的来源之一… ——他看到了那枚“源核碎片”,它根本不是什么规则残骸,而是…而是那一点最初“心火”在分离时,溅射出的、一块蕴含着“混沌初开、善恶未分”时期最本源力量的…碎屑!它既是生机,也是毁灭,既是创造,也是终结!它的力量,远超古灯本身,却因太过原始混沌,无人能够真正掌控,反而成为了各方争夺、足以颠覆一切的…祸根! ——最后的画面,是丹巴那扭曲狂热的脸,以及黑衣白面人冰冷面具下那双燃烧着贪婪与野心的眼睛!他们争夺碎片,并非为了血莲教的所谓“佛母”,而是都想利用这碎片的本源力量,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更恐怖的目的!丹巴想以此彻底污染并掌控古灯,成为真正的“灭世佛主”!而那黑衣人…他的目的似乎更加古老、更加可怕,仿佛要…重构世界的根基!
信息的冲击让玄觉头痛欲裂,却也让他瞬间明悟了一切的关键! 这碎片,才是风暴的核心!丹巴和黑衣人的目标,从来都是它!所谓的佛母降临、血海莲池,或许都只是丹巴野心的幌子,或者…是那黑衣人利用他的计划!
而此刻,因为佛母像的异动和碎片的共鸣,他和央金,已经成为了全场唯一的、集中的目标!
不能跑!跑了,碎片落入魔手,一切都完了!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丹巴的邪掌和黑衣人的鬼爪几乎要同时抓住央金后背的刹那—— 就在央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狮面空行佛母像第三只眼的瞬间——
玄觉猛地转过身,非但没有逃跑,反而面向那汹涌的邪力狂潮和两大绝世凶人! 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并没有去摇动须弥铃,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怀中那枚滚烫的、剧烈震动的“源核碎片”,狠狠地按向了自己的胸口,按向了那盏于他体内沉淀的、古灯留下的那一丝温暖的火种所在!
“以我身为灯盏!!”他发出了嘶哑的、却蕴含着无比决绝意志的呐喊,“燃!!——”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波动,以玄觉为中心,悍然爆发!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献祭般的引燃! 他竟以自身为容器,以古灯留下的那一丝本源火种为引,强行点燃了那枚蕴含着混沌初开力量的“源核碎片”!
璀璨夺目、无法形容其色彩的混沌光芒,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随即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向着整个大殿疯狂扩散!
光芒过处,并非毁灭,而是…一种极致的“净化”与“归源”!
那汹涌扑向央金的邪力狂潮,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丹巴拍出的邪掌,触碰到混沌光芒的边缘,瞬间皮开肉绽,冒出滋滋黑烟,他惨叫一声,如同被烫伤般猛地缩回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恐惧!
黑衣人探出的鬼爪,更是如同碰到了天敌,那极致的阴寒死气被混沌光芒一照,瞬间蒸发消散,他闷哼一声,身形诡异地向后飘退,纯白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更加炽热的贪婪!
地面上那庞大的血色邪阵,所有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黯淡、消失! 周围那数百名邪徒,身上的邪力如同被抽走般离体而出,他们眼中的狂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虚弱,成片成片地软倒在地!
整个乌孜大殿内,所有污秽、邪异、被扭曲的力量,都在这一刻被那爆发的混沌光芒强行净化、归复本源!
唯有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在混沌光芒的照耀下,不仅未被净化,反而爆发出更加璀璨庄严的金光,与混沌光芒交相辉映,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力量,共同涤荡着污秽!
而被混沌光芒彻底笼罩的玄觉…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仿佛化为了那团最初的心火,在无尽的混沌中燃烧、膨胀… 他的意识在飞速消散,身体仿佛也在光芒中分解… 最后看到的,是央金回过头来时,那充满了极致震惊、担忧以及一丝莫名悲怆的眼神… 还有…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的第三只眼中,射出一道细小的金光,精准地没入了因邪阵破毁而显露出来的、佛像底座的一个隐秘凹槽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佛像内部弹了出来…
然后,他的世界,便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温暖的混沌之中…
…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玄觉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缓缓上浮。
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片温暖的柔光里,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耳边似乎有模糊的、焦急的呼唤声,还有兵刃激烈的碰撞声、怒吼声、以及…一种仿佛能净化人心的、悠扬的铃音?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央金那沾着血污和烟尘、却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她正一手持刀,奋力格挡着来自侧面的攻击,另一只手却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
而他,正被央金半抱在怀里,身处一片混乱的战场之中!
周围是怒吼拼杀的人群!扎西头人和那些义军勇士不知何时已经冲杀进了大殿,正与那些从虚弱中恢复过来、试图反抗的邪徒余孽以及少数未被完全净化的“神将”激烈搏杀!
大殿中央,那白骨祭坛已然坍塌,邪阵彻底消失。 丹巴不见了踪影,似乎在他昏迷时已经逃离。 那黑衣白面人也不见了踪影。
而那座狮面空行佛母像前,金色的光芒已然收敛,但在佛像底座处,赫然敞开了一个暗格,里面静静地放置着一件东西——那是一枚古朴的、呈现出青金二色、形状如同含苞待放莲花般的…玉钥!
“钥匙”!他们找到了!
而他自己… 玄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衣服完好无损,皮肤也没有任何伤痕。那枚“源核碎片”安静地躺在他的衣襟内,依旧冰凉,却不再散发那恐怖的能量波动,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刚才那一下爆发中耗尽了,又或者…是陷入了某种沉寂。
他体内,古灯留下的那丝火种也微弱到了极致,几乎感觉不到,但却异常纯净,与碎片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的寂静。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爆发,似乎抽空了一切,却也…奇迹般地没有摧毁他。
“笨南瓜!你终于醒了!”央金格开一名邪徒的劈砍,反手一刀将其劈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刚才…你差点吓死我!”
“我…我没死?”玄觉茫然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差一点!”央金一边挥刀御敌,一边急促地道,“幸亏那佛母像的金光和你那破铃铛最后护了你一下!”她指了指悬浮在玄觉身前、光芒同样变得黯淡却依旧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铃音护持着他们的须弥铃。
玄觉看向那枚铃铛,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联系感。它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钥匙拿到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央金喝道,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虽然邪阵被破,首领潜逃,但残留的邪徒和神将依旧不少,而且寺外的援兵随时可能赶到。
她一把将那座暗格中的青金玉钥抓起,塞入怀中,然后奋力将玄觉架起:“还能走吗?”
玄觉试着动了动,身体依旧虚弱,但勉强能够站立。“能…”
“好!跟我冲出去!”央金一手持刀,一手搀扶着玄觉,对还在苦战的扎西头人等人大喊道,“钥匙已得!撤!”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且战且退,向着侧门方向奋力冲杀。
或许是因为邪阵被破、首领逃离,邪徒们士气大沮,抵抗并不如想象中顽强。众人付出几人负伤的代价后,终于成功冲出了乌孜大殿的侧门,汇合了在外面接应的其余义军,一头扎入桑耶寺错综复杂的巷道之中。
身后,传来邪徒们混乱的喊叫声和零星的追击声,但已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围堵。
央金带着玄觉,在扎西头人等义军勇士的拼死掩护下,沿着预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一路血战,终于冲出了桑耶寺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山门,遁入了茫茫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直到彻底远离了桑耶寺那令人窒息的邪异气息,再也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众人才力竭地瘫倒在一处背风的雪谷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成功的喜悦。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扎西头人捂着流血的胳膊,激动得声音发颤。
央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青金色的莲花玉钥取出,在雪地的微光下,它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这就是通往最终答案的“钥匙”!
她看向旁边依旧虚弱的玄觉,眼神复杂。这个一路上只会喊饿、怕死的小和尚,在最后关头,竟然爆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勇气,逆转了绝境。
“笨南瓜…”她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玄觉看着她手中的钥匙,又摸了摸怀里沉寂的碎片和那微弱的火种,虚弱地笑了笑:“…管饭就行。”
央金一怔,随即也笑了,摇了摇头,将水囊递给他:“管够!”
风雪依旧,前路未卜。 丹巴和黑衣人逃脱,血莲教根基未除,那枚沉寂的“源核碎片”更是巨大的隐患。 但此刻,他们手中终于握住了关键的钥匙,身后是被攻破的魔窟,身边是生死与共的同伴。
一点心灯,虽经风雨飘摇,却终究未灭,照亮着布满荆棘的归途。
卷二《雪域诡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