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桑耶寺,空气中的气氛越发诡异。 原本纯净的高原风雪,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腥秽的气息,吸入肺中令人隐隐作呕。天空并非阴沉,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泛着暗红的昏黄色,仿佛被无形的污血浸染过。远处那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寺院轮廓,在扭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如同匍匐在雪山下的巨大魔物。
央金、玄觉以及扎西头人带领的九名义军勇士,伪装成一队被蛊惑的、运送“特殊祭品”的信徒,沿着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道路,低垂着头,麻木地向前移动。他们驱赶的牦牛背上,箱笼里装着真正用于献祭的牲畜和血食,这是扎西头人通过内线好不容易才搞到的身份掩护。
沿途,果然如探子所言,气氛紧张而狂热。越来越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或是带着病态狂热的信徒,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股灰暗的人流,沉默而迅疾地走向桑耶寺。偶尔有身穿血红莲纹白袍的邪徒小队呼啸而过,鞭挞着任何行动迟缓或有异状的人,维持着秩序。
央金等人混在人群中,竭力模仿着周围信徒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内心却紧绷如弦,仔细观察着沿途的哨卡和布防。
寺外的三重哨卡守卫明显增加了,但正如央金所料,检查的重点似乎放在了防止外人进入和维持秩序上,对于他们这支有着“正规”祭品运送任务的队伍,盘查反而相对松懈——那些邪徒的注意力,显然更多地被寺内正在筹备的重大仪式所吸引。
靠着精准的情报和扎西头人手下对盘查流程的熟悉,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最后一道哨卡,真正踏入了桑耶寺的范围。
一入寺内,那股邪异压抑的气息瞬间浓烈了数倍! 古老的佛殿墙壁上,被涂抹了大量扭曲的黑莲符文和亵渎的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头脑昏沉的香料气味;原本庄严的诵经声被一种低沉扭曲、如同无数人梦呓般的邪恶吟唱所取代,那吟唱声仿佛直接从地底深处传来,萦绕在整个寺院上空,听得人头皮发麻。
随处可见目光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来回走动的“信徒”,以及更多眼神狂热、行动迅捷的血莲教精锐徒众。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一些主要通道和殿宇门口,矗立着数个身披重甲、身高近丈、面无表情的“护法神将”!他们如同铁塔般矗立不动,身上却散发着如同野兽般的凶戾气息,裸露的皮肤下隐隐有黑红色的邪纹蠕动,显然已被彻底改造,化为了可怕的杀戮机器。
央金打了个隐秘的手势,队伍立刻向着预定的方向——位于寺院西北角的杂物堆放区移动。那里距离核心区域的乌孜大殿相对较近,且人员混杂,便于隐藏。
在一处堆放破旧法器和杂物的棚屋后,众人迅速聚拢。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扎西头人压低声音,脸色极其难看,“守卫太严密了,尤其是通往乌孜大殿的方向,‘神将’就有四尊!还有暗哨!我们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硬闯就是送死。”一名勇士看着远处那如同铁塔般的黑影,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央金目光扫过那些来回巡逻的邪徒和如同雕塑般的“神将”,眉头紧锁。强攻确实毫无希望。
“或许…不用悄无声息。”玄觉忽然小声开口,他指了指那些忙碌穿梭、运送着各种仪式所需物品的低级邪徒和被驱使的“信徒”,“他们…好像可以相对自由地靠近核心区域?”
央金眼睛猛地一亮! 没错!因为仪式即将开始,大量的人员和物资都在向乌孜大殿汇聚!那些忙碌的邪徒和麻木的信徒,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守卫的重点是防范外敌和维持秩序,对于内部这些“自己人”,只要行为不过分出格,反而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计划改变。”央金当机立断,“我们分散开,混入那些运送物资的队伍里,尽量靠近乌孜大殿!扎西头人,你带两人负责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不用太大,但要及时!其他人,见机行事,最终在乌孜大殿侧门外的经幡林汇合!”
“是!”众人低声领命。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 队伍迅速分散,三两人一组,压低身形,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些忙碌穿梭的人流之中。
玄觉紧跟着央金,两人装作抬着一筐沾染血污的“祭品”,低着头,沿着人流的方向,向着寺院中心那座最高大的殿宇——乌孜大殿移动。
越靠近大殿,那股邪异吟唱声越是响亮,震得人心头发慌。大殿周围邪徒林立,“神将”如同门神般守卫着各个入口,猩红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靠近的人群。
就在他们距离大殿侧门还有数十步距离时—— 寺院东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紧接着是器物被打翻的碎裂声和几声故意的怒骂! 是扎西头人他们开始行动了!
守卫在大殿附近的邪徒和“神将”的注意力,瞬间被那突如其来的骚动吸引了过去,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东南方!
就是现在! 央金和玄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立刻加快脚步,混在一队正抬着巨大铜鼎走向侧门的邪徒身后,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背影,险之又险地穿过了那短暂的警戒空档,闪入了乌孜大殿的侧门之内!
一进入大殿,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窒息!
大殿内部空间极其广阔,却早已失去了佛殿应有的庄严与慈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邪异与狂乱!
无数血红色的经幡从穹顶垂落,上面用黑色丝线绣满了扭曲的莲花和无法理解的邪恶符咒。四壁点满了用人脂熬制的长明灯,跳动着幽绿的火苗,散发出甜腻腥臭的气味。地面之上,用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绘制着一个庞大无比、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倒悬黑莲邪阵!阵眼中心,并非佛像,而是一座用累累白骨垒砌而成的狰狞祭坛!
数百名身穿血红莲纹袍的邪徒精英,正环绕着邪阵跪坐在地,跟随着祭坛上一个身影的引领,发出那低沉扭曲、直击灵魂的邪恶吟唱!
而引领吟唱之人—— 身穿一袭暗红色、绣着怒放黑莲的华丽法衣,身姿挺拔,面容竟颇为俊朗年轻,但一双眼睛却冰冷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唯有瞳孔最深处,跳跃着两点疯狂而偏执的猩红火焰!
他的右手结着一个邪恶的法印,高高举起——那手背上,一块如同烈焰燃烧般的赤红色胎记,刺眼无比!
赤焰佛子,丹巴!
他果然在此主持大典! 而在他的身旁稍后的位置,一个身着纯黑斗篷、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玉石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静静矗立,正是那个在冰渊之中出现过的黑衣白面人!他似乎对眼前狂热邪异的仪式毫无兴趣,冰冷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大殿,偶尔会落在大殿两侧那些尚未被完全亵渎的古老佛像之上,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央金和玄觉立刻低下头,借着大殿内昏暗的光线和往来穿梭人员的掩护,迅速躲到了一根巨大的殿柱之后,心脏狂跳。
找到了目标,但情况比预想的更加棘手!丹巴和那黑衣白面人都在场,守卫森严,如何能接近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
两人的目光急速扫过大殿两侧。 在那些被血色经幡和邪异装饰掩盖的角落,依旧矗立着一些未被彻底拆除或污损的古老佛像。很快,央金的目光锁定在了大殿左侧靠后的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那里,一尊造型奇特、与其他慈悲佛像风格迥异的鎏金铜像静静矗立着。 那是一位呈忿怒相、头戴五骷髅冠、面如蓝靛、三目圆睁、口露獠牙的女神像,她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持盛血颅器,胸前璎珞由人骨串成,脚下践踏着象征愚痴的魔怪!正是传说中的——狮面空行佛母!
而此刻,那尊佛像之前,竟然异常干净,没有血污,也没有邪异装饰,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围的污秽。佛像那双怒睁的第三只眼,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狂热的邪阵和祭坛。
就是它! 央金和玄觉心中同时肯定。
但如何过去?从那根殿柱到佛母像之间,有不下二十步的距离,完全暴露在众多邪徒和丹巴、黑衣人的视线之下!只要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骚动似乎已被平息,扎西头人他们能争取的时间不多了。祭坛上,丹巴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邪阵中的血光越来越盛,那白骨祭坛之上,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召唤而来!
黑衣白面人的目光,也似乎更加频繁地扫过两侧的佛像,尤其是在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上停留了片刻。
不能再等了! 央金眼神一厉,对玄觉低声道:“我冲过去拿‘钥匙’,你准备摇铃!一旦我得手,不管发生什么,用最大的力量摇铃,制造混乱,然后向侧门跑!明白吗?”
玄觉脸色发白,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握住了怀里的须弥铃。
央金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的前一刹那——
祭坛上的黑衣白面人,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上前一步,用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对丹巴说了一句什么。
丹巴的吟唱微微一顿,冰冷的目光顺着黑衣人所指的方向,猛地射向了大殿左侧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
他眼中猩红的光芒大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诡异的笑容,忽然改变了吟唱的节奏,伸手指向那尊佛像!
环绕邪阵的数百邪徒吟唱声随之改变,一股庞大的邪力如同潮水般,随着丹巴的指引,轰然涌向那尊狮面空行佛母像!
他们要强行摧毁或者污染那尊佛像!抢先夺取“钥匙”!
“不好!”央金失声低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尊一直静默的狮面空行佛母像,面对汹涌而来的邪恶力量,那双怒睁的第三只眼中,竟猛地爆发出了一道璀璨夺目、蕴含着无尽忿怒与净化之力的金色光芒!
光芒如同利剑,瞬间劈开了涌来的邪力狂潮!
与此同时,玄觉怀中的须弥铃,以及他贴身收藏的那枚“源核碎片”,仿佛受到了那佛母像光芒的强烈牵引,同时剧烈震动起来!
嗡!!! 一声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宏大、都要古老的嗡鸣,并非来自铃铛,而是仿佛源自那尊佛像本身,又像是从玄觉的怀中迸发,瞬间响彻了整个乌孜大殿!
金色的佛光、混沌的铃音、以及碎片那本源的气息,在这一刻,意外地、剧烈地交织、碰撞、共鸣!
整个大殿的邪阵运转猛地一滞! 所有邪徒的吟唱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痛苦和茫然的神色! 丹巴和黑衣白面人同时脸色剧变,骇然望向佛母像以及…殿柱之后,玄觉和央金藏身的方向!
“什么人?!”丹巴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
暴露了! 央金毫不犹豫,一把将玄觉推向侧门方向:“跑!”
而她自己,则如同离弦之箭,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邪阵停滞的瞬间,化作一道流光,直扑那尊爆发出璀璨金光的狮面空行佛母像!
佛母像前,暗潮轰然爆发,化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