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的砸门声和“官府查案”的厉喝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院落内!
跪在地上的干瘦男子及其手下顿时面无人色,惊恐万状地看向大门,又看向央金这位“巡使”,完全乱了方寸。
央金心中也是猛地一沉!官府?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查案?是巧合,还是冲着他们来的?或者是冲着这个血莲教据点来的?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绝不能暴露!一旦被官府堵在这邪教窝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尤其是她现在还顶着个“巡使”的假身份!
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断。
“废物!一点小事就惊慌失措!”她故意厉声呵斥那干瘦男子,维持着巡使的威严,同时目光急速扫视院落,寻找脱身之路,“还不快去应付!若是暴露了圣教据点,你们知道后果!”
那干瘦男子被一骂,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起身,对手下吼道:“快!把东西藏好!”然后战战兢兢地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应答:“来了来了!官爷稍候!这就开门!”
央金则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她早已看好,院子角落有一堆杂乱的柴草,后面似乎连着一段低矮的、几乎坍塌的土墙!
她一把拉起吓呆的玄觉,低喝一声:“走!”
两人刚扑到柴草堆后,就听前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显然大门已经被强行撞开!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瞬间充斥了小院!
“官爷!官爷这是做什么?我们都是良民啊……”干瘦男子试图辩解的声音响起。
“少废话!有人举报你们这里窝藏逃犯!搜!”一个粗豪的官兵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他。
央金心头一紧!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是谁举报?血莲教灭口之后的连环计?还是那个神秘女子?
她来不及细想,用力推开柴草,后面果然是一个狗洞大小的破口,连通着外面另一条更窄的巷子!
“钻出去!”她将玄觉一把塞了过去,自己则紧随其后!
就在她半个身子刚钻出破口的瞬间,后院传来一声惊呼:“后面有人跑了!”
紧接着是官兵的怒吼和追来的脚步声!
“快跑!”央金猛地将玄觉推出巷子,自己也完全钻出,两人发足狂奔!
身后的追兵显然发现了他们,呼喝着紧追不舍,甚至响起了弓弦拉动的声音!
“站住!再跑放箭了!”
凌厉的破空声袭来!几支箭矢险之又险地擦着他们的身体钉在旁边的土墙上,溅起一片尘土!
这条小巷狭长而曲折,根本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追上甚至射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扇极不起眼的、低矮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猛地伸出,一把将跑在前面的玄觉拽了进去!
央金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闪身而入!
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迅速关闭、落栓!
几乎在同一时间,追兵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冲到了门外!
“人呢?!”“好像钻进这家了!”“开门!官府拿人!快开门!”
粗暴的砸门声再次响起,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门内,光线昏暗。央金和玄觉惊魂未定,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他们这才看清,拉他们进来的是位穿着陈旧僧袍、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平静的老尼姑。
这处地方似乎是一处极小的佛堂前厅,供奉着一尊模糊的佛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老尼姑对门外震天响的砸门声恍若未闻,只是对两人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地面。
央金瞬间明白,拉着玄觉立刻趴倒在地,屏住呼吸。
老尼姑则整理了一下僧袍,缓步走到门边,用一种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问道:“门外何事喧哗?惊扰佛门清净之地。”
门外的砸门声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处尼庵。那个粗豪的官兵声音响起:“师太恕罪!官府捉拿要犯!有人看见他们逃进你这院子了!还请行个方便,开门让我们搜查!”
老尼姑的声音依旧平静:“阿弥陀佛。贫尼这小庵今日并未有人来访,更无甚要犯。诸位官爷想必是看错了。佛门净地,不便男子擅入,请回吧。”
“师太!我们是奉命行事!若是走了钦犯,你担待得起吗?!”官兵语气强硬起来。
“贫尼只知礼佛,不知钦犯。若官爷定要搜查,请去请了城守大人的手令或是寺丞的法旨来。否则,恕难从命。”老尼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淡漠的疏离。
门外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有正式公文,强闯一处尼庵(哪怕再小),尤其是在逻娑城这种佛门圣地,也是极其犯忌讳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较低的官兵说道:“头儿……好像……好像是看错了?那巷子岔路多,可能跑别处去了……”
那粗豪声音似乎也有些犹豫,最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算他们走运!走!去别处搜!”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央金和玄觉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真是险到极处!
“多谢师太救命之恩!”央金连忙对那老尼姑行礼。玄觉也跟着笨拙地合十行礼。
老尼姑转过身,浑浊却清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尤其是在央金腰间的藏刀和玄觉那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她的声音温和,“两位施主从何处来?为何惹得官府如此兴师动众?”
央金心中警惕未消,不敢完全吐露实情,只得含糊道:“我兄妹二人从东土来,欲往大昭寺朝圣,途中不慎卷入一些纷争,被恶人诬陷,故而……”
老尼姑静静听着,未置可否,目光却似乎能看透人心。她缓缓道:“东土来的朝圣者……却带着吐蕃护法的刀,和一身……有趣的因果。”
央金心中一凛!这老尼姑眼光好毒!竟然一眼看穿她的来历!而且“有趣的因果”是指什么?是指玄觉?还是他们身上的血莲令气息?
这处小小的尼庵,这位看似平凡的老尼,绝不简单!
老尼姑似乎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转身从佛龛下取出一个旧木碗,倒了两碗清水递给他们:“喝口水,压压惊吧。”
两人确实口渴难耐,道谢后接过水碗。水质清冽甘甜,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喝下去后,方才奔跑的疲惫和惊惧竟缓解了不少。
“师太,请问这里……”央金试探着问道。
“此处是‘水月庵’的一处小小下院,贫尼在此清修,照顾几位年老无依的信众。”老尼姑淡淡答道。
水月庵?!
央金和玄觉几乎同时瞳孔骤缩,差点将口中的水喷出来!
刚刚才从那血莲教头目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说它是运输“桑耶之物”的通道!转眼间,他们竟然就阴差阳错地逃进了它的下院?!
这是巧合?还是……
央金的手瞬间按上了刀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老尼姑:“水月庵?!”
老尼姑对她骤然的敌意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平静地看着她,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看来,施主听过这个名字。而且,听到的并非什么好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佛前,点燃三炷细香,袅袅青烟升起。
“净土之下,亦有淤泥。明月之光,难照沟渠。”老尼姑的声音带着一种沧桑与无奈,“水月庵家大业大,难免良莠不齐,被宵小之徒利用,坏了清誉,也是劫数。”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央金身上:“不过,施主身上的‘东西’,与我庵中某些人牵扯的‘东西’,似乎并非一路。否则,刚才贫尼也不会伸手了。”
央金心中剧震!她果然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血莲令(她口中的“东西”)以及水月庵内部被渗透的事情!她出手相救,是因为分辨出了他们与那些邪教徒并非同路人?
这位老尼姑,究竟是谁?!她在这一团乱麻般的诡异局势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是潜伏在邪恶巢穴旁的守护者?还是……更高明的棋手?
央金发现,自己刚刚以为脱离险境,却仿佛又踏入了一个更加深邃莫测的迷局之中。
逻娑城的水,远比想象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