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央金和玄觉借着药铺后院残垣断壁的阴影,如同两只受惊的兔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在逻娑城外围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身后,扎西药铺的方向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那无形的监视感和即将来临的风暴,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女菩萨……我们……我们去哪?”玄觉的声音在风中发颤,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圣城近在咫尺,却仿佛处处是悬崖,无路可走。
央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脑海中飞速运转。硬闯城门无异于自杀,扎西这条线也已断裂。血莲教、神秘黑衣人、可能存在的朝廷密探……多方势力交织,敌友难辨。
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且能接触到吐蕃佛门真正核心的渠道!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依旧隐隐散发着庄严气息的庞大建筑群——大昭寺。那是吐蕃佛法的圣地,是万千信众的精神支柱,理论上应该是最能对抗血莲邪教的地方。
但……真的吗?
桑耶寺已传噩耗,逻娑城外围渗透如此严重,谁能保证大昭寺内部就是铁板一块?那位在城门口监督盘查的红衣蕃僧,其倨傲冰冷的眼神至今让她心寒。
直接前往,风险太大。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怀中那枚冰凉的“血莲令”。这邪教的令牌……或许能反其道而行之?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跟我来。”她低声对玄觉说,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没有走向灯火最盛、戒备最森严的主干道,反而折向更加偏僻、甚至有些破败的城西区域。
根据“猎莲图”上一些极其隐晦的标注,以及她对这类邪教组织行事风格的了解,他们往往会选择那些光明之下的阴影地带作为秘密据点。这些区域鱼龙混杂,管理松散,既方便隐藏,也便于进行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活动。
果然,随着他们深入城西,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脏乱差,街道狭窄污秽,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青稞酒、牲畜粪便和某种廉价线香的混合气味。沿途能看到不少目光闪烁、行为鬼祟之人,甚至在一些阴暗角落,能隐约看到极其细小的红莲标记被刻在墙角。
央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将血莲令悄悄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同时全力收敛气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带着个傻弟弟逃难的吐蕃女子。
玄觉更是大气不敢出,努力学着央金的样子低眉顺眼,却因为紧张,动作显得更加僵硬古怪,反而引来了几道怀疑的目光。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尤其昏暗、散发着恶臭的小巷时,前方一个低矮的门洞里,突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挡住了去路。那大汉满脸横肉,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眼神浑浊却带着一股戾气。
“嗝……哪来的……小娘皮……带着个……中原傻小子……”醉汉打着酒嗝,污言秽语地嘟囔着,伸手就向央金抓来,“让爷……看看……”
央金眼神一冷,正欲出手。
就在此时,她手中紧握的血莲令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一缕极其微弱的、常人难以察觉的阴冷气息散发出来。
那醉汉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恐惧?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酒都吓醒了大半,踉跄着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原……原来是……圣教……的大人……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连滚带爬地钻回了那个门洞,仿佛慢一步就会没命。
央金和玄觉都愣住了。
这令牌……竟然还有这种威摄力?看来这“巡使”的身份,在这些底层教众或者相关人员眼中,极具权威。
央金心中稍定,却也更加警惕。这表明血莲教在此地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深入人心。
他们继续前行,凭借着血莲令那无形的威摄(以及央金恰到好处的冰冷眼神),竟然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混乱地带,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废弃作坊区。
根据地图指示和她的判断,附近应该有一处血莲教的秘密联络点。
就在他们寻找具体位置时,前方一个拐角后,突然传来了压低的交谈声。声音来自两个人,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
“……圣使明鉴,并非我等不力,实在是‘佛瞳’周边守卫突然增加了三倍不止,还都是‘金刚院’的那些苦修士,根本无法靠近!”一个声音说道。
“金刚院?”另一个较为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满,“哼,那群只知苦修、脑子里都是肌肉的蛮子……他们怎么会突然插手‘佛瞳’守卫?难道听到了什么风声?”
“不像……据内线回报,像是例行轮换,但时机太巧了……”
“够了!我不想听借口!‘佛瞳’必须在‘红莲盛开’之前到手!法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是误了大事,你们清楚后果!”
“是是是……属下明白!我们正在想办法……或许可以从负责清洁供奉的低级喇嘛入手……”
“尽快!还有,桑耶那边得手的‘东西’,要尽快运进来……‘圣莲坛’还需要更多养料……”
声音渐渐远去,显然那两人边走边谈,转入了另一条岔路。
央金和玄觉紧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出,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佛瞳”?那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极其重要的佛教圣物,而且血莲教正在图谋它!甚至为此不惜动用内线!
“金刚院”的苦修士加强守卫?这似乎是好消息,说明佛门内部并非全无防备。
而“桑耶得手的‘东西’”、“圣莲坛”、“养料”……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血腥与邪恶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桑耶寺果然遭到了毒手!他们抢走了某种“东西”,用来作为邪教的“养料”!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央金强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对方人数不明,实力不清,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她拉着玄觉,小心翼翼地尾随了上去。
那两人并未走远,而是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挂着破旧经幡的废弃作坊前停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条缝,两人闪身而入。
央金记下这个位置,却不敢靠近。她环顾四周,发现斜对面有一栋较高的、半废弃的土楼,似乎是理想的观察点。
两人悄无声息地攀上土楼二层,找了一处视野开阔却又不易被发现的破窗缺口,向下望去。
那作坊院子里似乎别有洞天,隐隐能看到人影晃动,却看不清具体情况。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监视下方时,央金怀里的血莲令,又一次轻轻震动起来!而且这一次,震动的频率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带着某种规律性!
几乎是同时,下方作坊的院门再次打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并非刚才那两人,而是一个穿着普通吐蕃妇女衣裙、却用头巾将脸庞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那女子并未离开,而是站在门口,抬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央金和玄觉藏身的土楼窗口!
虽然隔着很远,夜色朦胧,但央金却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感觉!
紧接着,那女子抬起手,看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头巾,手指却极其隐晦地做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拇指内扣,四指并拢轻点额头两下。
央金瞳孔骤缩!
这个手势……她曾经在吐蕃佛宗某支极其古老、几乎失传的护法传承中见过记载!是“自己人”的标识!但这支传承据说早已并入大昭寺,极少在外行走!
这女子是谁?!她是在表明身份?还是在试探?或者是陷阱?
还未等央金做出反应,那女子已放下手,若无其事地转身,沿着街道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土楼上,央金心中乱成一团。今晚的遭遇信息量太大,敌我不明,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她心神震动之际,下方作坊里突然传来一阵压低的、却充满惊恐的骚动声!似乎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紧接着,院门被猛地撞开,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连方向都顾不上辨认!
发生什么事了?
央金和玄觉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犹豫片刻,央金一咬牙:“你待在这儿,我下去看看!”
她艺高人胆大,悄然滑下土楼,如同狸猫般摸到那作坊院墙外,侧耳倾听。
里面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只有一股极淡极淡的、却令人极度不舒服的甜腥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轻盈地翻过院墙,落入院中。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间屋子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央金握紧刀,一步步靠近,轻轻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让她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具尸体!正是刚才在里面的那些血莲教徒!他们死状极惨,面色乌黑,双目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景象。然而身上却找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
而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用鲜血画着一个极其复杂诡异的符文,符文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朵刚刚绽放的、鲜红欲滴的——莲花!
那莲花栩栩如生,花瓣娇艳,却散发着与这修罗场格格不入的妖异美感,看得人毛骨悚然!
在莲花旁边,还放着一小块黑色的木牌——与央金怀里那块“血莲令”材质一模一样,却被人大卸八块!断口处光滑无比!
央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灭口?还是……内讧?
那朵血莲……那个斩断的令牌……
她猛地想起刚才那个神秘女子离开时的眼神和手势……
难道是她?!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