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脑子在绝境中终于灵光了一次,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打击雍王、为自己脱困的天赐良机。
他如同打了鸡血,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利用那一点点松动的空间,暗中联络那些同样对雍王掌权不满的旧部,主要是些不得志的勋贵和言官。
授意他们上奏,弹劾雍王任用私人、堵塞言路,甚至隐晦地暗示其与西域北疆之事或有牵连,请求皇帝彻查,还太子清白。
这些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向御案,虽然大部分都被雍王按下,但总有几份能通过特殊渠道直达天听。
皇帝本就因病情和之前的毒杀事件疑心重重,看到这些奏折,尤其是涉及到北疆和西域,脸色更加难看。
他虽然并未立刻斥责雍王,但对太子的禁足令,却又悄悄松动了几分,甚至允许太子妃人选宋姝菀,每月可入东宫探视一次。
消息传来,宋姝菀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鱼,上钩了。
曾经的储君居所,如今虽依旧富丽,却弥漫着一股压抑和颓败的气息。
太子萧玦早已等在厅中,一见她来,立刻屏退左右,激动地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
宋姝菀却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疏离而恭敬的态度,让萧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激动的神色也淡了几分,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急需倾诉的欲望覆盖。
“姝菀妹妹~你来了就好,孤就知道,你定有办法!”
他急切地压低声音,“外面情形如何?父皇是否真的疑心雍王了?那些奏折可有用?”
宋姝菀垂着眼睫,声音平稳无波:“回殿下,陛下圣心独运,非臣女所能揣测。只是如今朝野上下,确对雍王爷代政颇有微词。朝堂动荡,非国之福,想必陛下亦深以为然。”
她句句都是场面话,却句句都戳在太子心坎上。
萧玦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对!对!孤就知道!雍王叔他……他其心可疑。还有北疆西域之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孤一定要向父皇揭发他!”
“殿下慎言。”
宋姝菀适时地提醒,语气带着担忧,“雍王爷深得陛下信任,无凭无据,殿下万不可冲动,以免惹祸上身。”
啧啧啧~这铁头娃也不怕隔墙有耳,在这深宫怎么活到现在的!
难道是靠男主光环?
别说!真别说!!!
她越是劝阻,太子就越发觉得她是在担心自己,同时也越发认定雍王有问题。
“孤知道!孤不会冲动!”太子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但孤不能坐以待毙!姝菀妹妹,你在外面,要帮孤,帮孤收集雍王的罪证。还有……想办法联系朝中那些还忠于孤的老臣……”
他开始详细地交代,将宋姝菀当成了他在外界最可靠的联络人。
宋姝菀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表示记下了,心中却在冷笑。
太子这是病急乱投医,将他所有的野心和恐慌,都寄托在了她这个弱女子身上。
也好,正好借他的手,去搅浑水,去碰一碰雍王那颗深藏不露的钉子。
探视时间一到,宋姝菀便恭敬告退。
离开东宫时,她能感觉到身后太子那充满期盼和依赖的灼热目光。
回到马车上,她摘下头上那支太子刚刚亲手为她簪上的、以示恩宠的赤金凤钗,随意丢在一旁。
“去荟珍阁。”
莫掌柜早已候在密室。
“太子殿下吩咐的事,都记下了。”宋姝菀将太子给她的那份所谓忠于太子的名单递给莫掌柜,
“让我们的人,好好去接触一下这些大人。尤其是……重点接触那些与雍王爷或北疆事务有关联的。”
莫掌柜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这是要借太子的名头,去试探雍王的底细,甚至故意留下痕迹,嫁祸太子。
“承王殿下那边,可有消息?”宋姝菀问。
“北疆军务已基本掌控,王爷手段雷霆,几个不安分的刺头已被清理。王爷让属下转告二小姐,”
莫掌柜顿了顿,声音毫无起伏,“风已起,可扬帆。”
风已起,可扬帆?
萧璟这是告诉她,局面已经打开,她可以放手施为了?
宋姝菀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萧璟在北疆动作频频,雍王在朝堂被太子的人纠缠调查,皇帝疑心重重……这三方博弈的僵局,确实需要一股新的力量来打破。
而她,或许可以成为那股力量。
“让我们在西域的人,撒点饵出去。”宋姝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说……京中某位病弱的贵人,对火莲教的长生秘法很感兴趣,愿意出高价求购。”
莫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低头:“是。”
病弱的贵人?
这指向性太明显了——除了深居简出、身体不好的雍王,还能有谁?
这是要祸水东引,将西域火莲教的视线,直接引到雍王身上。
若雍王清白,自然会反感撇清,若他真与火莲教有染……那就有好戏看了。
做完这一切,宋姝菀才觉得稍稍舒了口气。
刚回到宋府,丫鬟便来报,说谢小侯爷来了,还带了一位客人。
来到花厅,只见谢允之正和一个穿着月白僧袍、眉目清秀、气质却有些跳脱的年轻和尚相谈甚欢……或者说,是谢允之单方面在逗那和尚,和尚则一脸阿弥陀佛施主你莫要闹了的无奈表情。
握草~ 这瓜王连和尚的瓜都吃?
就……离谱……
“二小姐回来了!”谢允之眼睛一亮,指着那和尚,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弘福寺的妙言小师父,别看他年纪轻,佛法高深,尤其擅长……解签和看相,我特意请来给二小姐瞧瞧最近的运道。”
宋姝菀:“……”
谢允之又在搞什么鬼?
那妙言和尚起身,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行礼:“小僧妙言,见过女施主。”
然而他抬眼看向宋姝菀时,眼神却倏地一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脱口而出:
“咦?女施主这面相……真是奇特!凤鸣九霄,却煞气缠身,桃花遍地,却孤星照命?妙啊~妙啊~而且……双命格!奇人。”
宋姝菀:“???”
啧~有点东西,但不多!
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允之哈哈大笑:“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二小姐这命格,是不是绝无仅有?”
宋姝菀看着那看似纯良无害、眼神却精明得过分的和尚,又看看笑得像只狐狸的谢允之,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恐怕不是什么真和尚,而是谢允之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奇人异士,擅长打探消息或者……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谢允之把他带来,是想……给她推荐个新帮手?
她微微一笑,对那妙言和尚道:“哦?不知大师可能解这煞气与孤星?”
妙言和尚眨眨眼,笑得人畜无害:“煞气需以杀止杀,孤星需伴帝星。女施主,您这路,可得选准了才行啊。”
一句话,意味深长。
宋姝菀心中微动。
看来,谢允之给她送来的,不是个神棍,而是个……明白人。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