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的尘埃落定,逆党的清算完毕,朝堂在萧清璃的掌控下高效运转。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随着太子萧景仁的倒台,不可避免地浮上了水面——国本何存?
废太子萧景仁,已被削去宗籍,圈禁于皇陵别院,形同废人,再无翻身可能。其母后张氏,虽未直接参与宫变,但“教子无方”、“纵容外戚”的罪名足以让她失去中宫之位。一道敕令下达,张皇后被废为庶人,移居冷宫,非诏不得出。曾经显赫无比的张氏外戚集团,随之彻底烟消云散。
后位空悬,东宫无主。这巨大的权力真空,瞬间成为了朝堂上下新的焦点。
几乎是在皇后被废的同一时间,立四皇子萧景琰为储君的呼声,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开始在朝野间涌现。
四皇子萧景琰,乃德妃所出。德妃性情温婉,家风清正,其家族在朝中虽不算顶尖门阀,却也颇有名望,且从不参与党争。萧景琰本人,年方十六,聪颖好学,待人谦和,在士林中口碑甚佳,更重要的是,他在此前的逆党风波中,始终置身事外,未曾沾染半分污点。
在不少朝臣看来,四皇子年轻,易于引导;母族不显,可避免外戚干政之患;品性纯良,可为一守成之君。尤其是在经历了太子萧景仁的疯狂与暴虐之后,一位仁厚温和的皇子,似乎更能抚平朝堂的创伤,带来安稳。
于是,先是几位清流御史上了奏折,以“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四皇子仁孝聪慧,可承大统”为由,恳请皇帝早定国本。紧接着,一些原本中立或因太子倒台而失了依靠的官员,也纷纷附议。甚至连部分原本与宸王萧景珩走得较近的官员,见宸王似乎并无争储之意(至少表面如此),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年轻的四皇子。
一时间,“立四皇子”的声浪竟颇有几分众望所归之势。
紫宸殿内,皇帝靠在软榻上,听着内侍诵读着这些奏章,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瞥向一旁正在批阅奏章的萧清璃,缓声问道:“璃儿,对此事,你怎么看?”
萧清璃放下朱笔,抬起眼,目光清亮:“四皇弟确乃仁厚之人,德妃娘娘亦素来安分守己。朝臣们有此提议,亦是出于稳固朝局之心。”
她语气平和,并未直接表态支持或反对,只是陈述事实。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萧清璃话锋一转,声音沉稳,“父皇圣体虽需静养,然并非危急。储位乃国本,关乎江山社稷未来数十年气运,不可不慎。四皇弟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才干亦需历练。此时若匆忙立储,恐非良策。一则,易使四皇弟滋生骄矜之心,或使其身边之人借机生事;二则,亦可能使其他皇子心生芥蒂,徒增纷扰。”
她顿了顿,看向皇帝,语气坚定:“儿臣以为,当下之要务,在于彻底肃清逆党余毒,巩固新政,使朝野上下政令畅通,民生恢复。至于立储之事,可待朝局完全平稳,诸位皇子年岁稍长、品性能力更为彰显之时,再由父皇乾坤独断,方为稳妥。”
皇帝听完,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萧清璃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四皇子的优点,也指出了仓促立储的风险,更将重心拉回到了巩固当前统治秩序上,完全是一心为公的姿态,毫无私心。
“璃儿所思,甚合朕意。”皇帝最终拍板,“传朕口谕,朕已知晓众卿所请。然立储乃国之大事,需从长计议。眼下当以稳定朝纲、恢复民生为重,此事容后再议。”
皇帝的口谕传出,立储的声浪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储位之争的暗流,已然在平静的朝堂之下,悄然涌动。
四皇子萧景琰本人,在得知朝议后,表现得格外谦逊惶恐,甚至亲自向皇帝和萧清璃上书,自言“年少德薄,不堪重任,恳请父皇与皇姐以国事为重,勿以儿臣为念”,姿态放得极低。但这番作态,反而更赢得了一些老成持重之臣的好感。
萧清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清明如镜。她并不反对四皇子,甚至某种程度上,若最终是他,也并非不可接受。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挑战她此刻手中的权柄,干扰她推行新政的步伐。
立储?可以。但必须在她认为合适的时机,以她能够掌控的方式。
回到府中,谢云止正悠闲地喂着池中的锦鲤,见她回来,随手撒尽鱼食,拍了拍手:“看来咱们的监国殿下,又遇到新功课了?”
萧清璃走到他身边,看着争食的锦鲤,淡淡道:“不过是又一场风雨前的涟漪罢了。”
谢云止轻笑:“涟漪也好,风雨也罢,总归这池水,如今是握在夫人手中的。”他语气慵懒,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想让它何时起波澜,何时复平静,不过在你一念之间。”
萧清璃侧首看他,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下,是深不可测的底蕴。她忽然觉得,有他在身边,无论面对怎样的暗流汹涌,她都能安之若素。
立储的呼声只是插曲,她脚下的路,依旧漫长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