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的风波虽以太子被勒令闭门思过、三司会审而暂告段落,但由此引发的暗流却愈发汹涌。皇帝那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搅动了整个朝局的根基。
太子萧景仁被“护送”回东宫,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往日前呼后拥、门庭若市的东宫,瞬间变得门可罗雀,一片死寂。萧景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色灰败,眼神涣散,口中反复喃喃:“孤是太子……孤是储君……他们怎敢……父皇……父皇不会弃孤的……”
恐惧、不甘、怨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知道,自己完了,至少,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已经越来越远。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对萧清璃那错误的杀心,源于陆璟那该死的蛊惑!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气氛同样凝重。
皇帝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龙椅上,指节一下下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太子,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曾寄予厚望、亲手立下的储君。他曾希望这个儿子能仁厚守成,稳固江山。可这些年来,太子表现出的平庸、懦弱,乃至近来的昏聩与疯狂,都让他一次次失望。如今,更是牵扯出勾结江湖杀手、残害手足这等骇人听闻的丑事!
证据虽然尚未完全明朗,但二皇子那边的步步紧逼,萧清璃那看似置身事外实则精准的引导,以及太子那苍白无力的辩解,都让他心中那杆天平,已然倾斜。
废储,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可废储之后呢?
二皇子萧景瑞,精明外露,野心勃勃,此番更是充当了急先锋。若立他为储,以其性情,恐非社稷之福,其他皇子未必心服,朝局必将再起波澜。
四皇子萧景珩,军功赫赫,沉稳刚毅,倒是个人选。可他常年在外,与朝臣联系不深,且手握重兵,若立他为储,是否会助长武将气焰,打破朝堂平衡?自己这个父皇,又是否能完全掌控?
还有那几位年幼的皇子……
更重要的是,一旦废储,便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当年立储失误,对于一位帝王而言,这并非轻易能够做出的决定。且废立太子,动摇国本,非到万不得已……
“陛下,”心腹老太监悄无声息地端上一盏参茶,低声劝慰,“龙体要紧,莫要过于忧心。”
皇帝接过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点微薄的暖意。“你说,朕……是不是对太子,太过纵容了?”
老太监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老奴不敢妄议国事。只是……永宸长公主殿下此番受了大委屈,宸王殿下又刚立大功归来,朝野上下,都看着呢……”
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点明了萧清璃的受害者身份和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以及宸王如今的分量,更暗示了舆论的压力。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长长叹了口气。他将茶盏放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告诉三司,给朕仔细地查!一应人证物证,都要核实清楚!朕要的,是真相!”
“是。”老太监躬身退下。
皇帝知道,他还在给太子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他在等三司会审的最终结果,也在观察着朝中各方势力的下一步动向。他在权衡,在犹豫。
这份悬而未决,对于困守东宫的太子而言,是凌迟般的折磨;对于野心勃勃的二皇子而言,是焦灼的等待;对于静观其变的萧清璃而言,则是继续布局的最佳时机。
皇帝的失望已然加剧,废储的种子已然埋下。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最后一根稻草落下,这悬于东宫之上的利剑,便会轰然斩落。
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场即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三司会审之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