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妻主,是分内之事。”萧沉依旧垂着眼,声音平稳无波
他这官方至极的回答,让我胸口一闷。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说出了我盘算了一路的话:
“萧沉,你放心,既然彻底完成登记流程,我定会尽快为你筹备一个风光盛大的婚礼。让整个鸾镜城都知道,你是我楚倾明媒正娶的道侣。”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波动,“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为你做到。就像……就像你之前说,想当正夫一样。”
我记得,在最初,他确实曾带着某种试探和期盼,提起过正夫二字。我以为,这是他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现在提起婚礼之事想来他应该会高兴才对。
然而,萧沉闻言,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喜悦或期待。他只是极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我,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疲惫,有一闪而过的涩然,甚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荒谬?
随即,他又垂下了眼帘,声音依旧是那令人恼火的平静:“妻主安排便是。”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明显的勉强,“我……有些累了。”
兴趣缺缺。
他甚至懒得掩饰他的兴趣缺缺。
看着他眉眼间确实挥之不去的倦色,想到他在训正坊这三日的受到的精神折磨,我终究还是没有多说。或许,他真的是累了,其他细节还是改日再议。
“……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听到自己体贴的声音。
他依言转身,走向厢房,背影消失在廊柱后。
我独自站在原地,海风吹得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烦躁与那丝隐隐的不安。事情的发展,似乎与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海风吹得我周身发冷。后悔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我不该松口让他去训正坊的。
洛惊澜说得轻巧,“走个过场”,可那里头的东西,哪里是“规矩”?分明是磋磨人魂灵的刑具!我本意只是想让他……稍微了解一点,安分一点,别再跑了。可我高估了那地方的底线,也低估了那些规矩对一个骨子里依旧骄傲的灵魂的摧残。
我甚至没敢提出,他说的登记后就与我同住的事情,只能看着他走回自己房间,让他好好休息吧。
翌日清晨,我尚在打坐调息,试图驱散识海中因连日情绪波动而再次有些蠢蠢欲动的魔气残余,便被庭院里一阵细微却整齐的动静惊扰。
神识微扫,便看到了那四个男侍,正整齐地跪在萧沉所住厢房外的廊下。
我心中微动,收敛气息,悄然将神识聚焦过去。
只见萧沉打开了房门,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跪了一地的四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皓雪作为代表,恭恭敬敬地开口,声音清晰而柔顺:“奴,给正夫请安。恭喜正夫。”
萧沉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立刻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随后,我听到皓雪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卑微:“按咱们凤翔国的规矩,奴们既已登记为家奴,若无家主特别吩咐,每日的家刑,便该由正夫您来安排执行,不必再劳烦家主费心。”
家刑?
我心头猛地一沉。还有这种东西?
萧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家刑?”
“是。”这次是朱焰接口,他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妖娆劲儿,但此刻也只剩下恭顺,“正夫家的规矩,自然由正夫您来定。一般是鞭.子,也有用戒.尺,藤.条,或者……直接用手掌.责打亦可。主要是为了让奴们时刻谨记身份,恪守本分,不敢懈怠。”
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那四个跪着的男侍都开始有些不安地微微动了动身体。
然后,我听到了他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今日,便免了。”
皓雪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萧沉一眼,又立刻低下:“谢正夫恩典。只是……按规矩,请安后,奴们需除衣,待正夫查验奴们身上前日家刑的伤痕是否痊愈,以及……是否需要调整今日的刑责。”
萧沉的呼吸似乎紊乱了一瞬。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雕像。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都……抬起头。”
四个男侍依言抬起头。
萧沉的目光,如同带着重量,极其快速地从他们脸上、脖颈上扫过。他没有要求他们脱下衣服检查身体,这或许是他此刻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反抗。
“……无碍。”他声音干涩,“今日……免刑。都退下吧。”
四人再次叩谢,脸上似乎都松了口气,但也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不太习惯这位新正夫的仁慈。他们恭敬地起身,退了下去。
廊下,只剩下萧沉一人。
他依旧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肩线。
海风吹过,拂动他黑色的衣摆和黑发,却吹不散那笼罩在他周身的、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我收回了神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之后几天,让我感觉那晚在游船上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因为从训正坊回来后,萧沉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每日面对那四个男侍每日例行的请安时会短暂出来,其他时间都闭门不出,似乎又回到刚在凤翔国救下他那时。
即使我一天多次邀请他看海,逛街买些他喜欢的东西,或者一起用饭,他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或者直接拒绝,声音闷闷的:“哪都不想去,妻主自便吧。”
那四人,每日清晨准时跪在萧沉厢房外,口称给正夫请安,然后便是那段令我极其不悦的、关于家刑的请示。
因为每一次,萧沉的脸色都会肉眼可见地白上一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都泄露着他内心的抗拒与无力。
他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推脱、延缓,甚至直接说免了,但那四人眼中程式化的恭顺下,似乎也隐隐带着一丝对新主规矩不明的无所适从。
都是这该死的!
无处不在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