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李诚华听见声音的一瞬微微怔住,眼中却飞快掠过一抹狂喜。
几秒后,他强压情绪,故作平静地反问:“港督先生,我等您这通电话很久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在这个节骨眼上,杨瑞英主动联系他,只有一个意思——今夜,沈少秋赢了。
而他自己,押对了宝。
刹那间,连日来的紧张和恐惧烟消云散,肩头如释重负。
但他同时也生出一个疑问:沈少秋究竟做了什么,竟能逼得整个港英正府低头认输?
“李处长,你应该知道我要什么。”
杨瑞英语气冷峻,毫无波澜。
“七五二三六七一。”
李诚华轻笑一声,报出一串数字,随即电话里响起忙音。
听着那单调的“嘟嘟”声,李诚华嘴角扬得更高,笑意渐深。
而挂掉电话的杨瑞英,脸色愈发凝重。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伸手去拿手机准备拨号,指尖刚触到按键,却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瑞奇,你……”
一旁的哈塞姆看在眼里,眼神微黯,正欲安慰,却被杨瑞英抬手制止。
他闭目片刻,再睁开时已恢复镇定,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哈塞姆,这些年辛苦你了。
现在,轮到我这个港督,为这片土地,为女王,尽最后一份力了。”
话音落下,他重新拿起电话,拨出了李诚华刚刚告诉他的那个号码……
铃铃铃——
空荡的跑道上,突兀地响起了电话铃声。
沈少秋听见这声音,唇角微微扬起,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轻轻按下接听键。
“是我,杨瑞英。”话音刚落,听筒里便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哎哟,港督大人亲自来电,真是稀客啊,不知有何贵干?”沈少秋语气轻快,脸上笑意更深。
听到这句带着调侃意味的问话,杨瑞英眼神一沉,眉宇间掠过一丝愠怒,但语气依旧克制:“沈少秋,今晚你赢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港督先生,那几架战机油箱可满着呢,能在天上转悠好几个钟头。
这么长的时间,您不妨好好盘算清楚,想明白了再打过来也不迟。”
话音未落,沈少秋已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给对方。
嘟……嘟……嘟……
忙音持续在耳边回响,杨瑞英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它狠狠摔在地上。
他堂堂一任总督亲自拨通电话谈条件,对方竟连谈都懒得谈,二话不说就挂了线。
“瑞奇,怎么回事?”站在旁边的哈塞姆皱眉问道。
“该死的沈少秋!那个混账东西……”杨瑞英咬牙切齿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这是逼我们先开口,”哈塞姆听完,脸色凝重,“这小子要把主动权攥得死死的。”
“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杨瑞英低吼,“可就算输,也不能输得这么难看!让一个华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成何体统!”
嘴上虽硬,手却没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拨出了那个号码。
身为港岛最高长官,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局面——沈少秋说什么,就得听什么。
除非他们真打算玉石俱焚,彻底撕破脸皮。
可那样的话,别说他自己愿不愿意拼命,军方、政界那些人,哪个不是冲着利益而来?谁会为了所谓的忠诚去送命?
电话很快再次接通。
“沈处长,警务处处长加上廉政公署专员的位置,这个价码,够不够分量?”杨瑞英开门见山。
“港督大人,”沈少秋笑了笑,“拿别人已经握在手里的东西当筹码送人,您觉得这份礼够诚意吗?”
警队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廉署那边洋人也早被架空,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系统立刻就能为他所用。
“我提个条件,”沈少秋声音平静下来,“立法局和议政会,华人席位必须占一半。
而且所有华人委员、议员人选,需经警队与廉署联合审查确认。”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陷入短暂沉默。
在整个港岛,最有权势的个人是港督,但真正掌握规则制定权的,却是立法局和议会。
前者定法,后者定策,甚至有权否决政府一切决策。
然而多年来,这两个机构几乎全被洋人高官富商垄断,少数几个华人代表,不是依附殖民者的奴才,就是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像罗德成这样能暗中周旋的,已是凤毛麟角,更别提真正为华人发声的人。
今夜这场风波闹得如此之大,若只换回警队与廉署,沈少秋绝不会罢休。
而一旦拿到两大议事机构半数席位,则意义完全不同。
这个要求,是他反复权衡后的底线。
即便这些席位短期内难以动摇洋人根基,但至少能形成制衡,让他们无法再肆意妄为。
从此以后,华人在港岛这片棋局上,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坐下对弈。
至于胜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一招精准踩在对方的底线上——真要让他们在港岛统治和舰队之间做选择,他们一定会舍弃舰队,保住城池。
沈少秋心里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尚不足以与整个英国正面对抗,因此绝不能把对方逼入死胡同,必须留出一定的退路。
若真将英国人在港岛逼至绝境,英正府极可能如同当年马岛之战那样孤注一掷,倾尽全力清除自己这个“祸首”,重新夺回对港岛的控制权。
一旦走到那一步,沈少秋不敢确定大陆是否会为他冒如此大的风险——毕竟,在北京眼中,港岛才是关键,而非他沈少秋个人。
他虽心系家国,却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于他人之手。
反观他提出的那项条件:凡华人议员候选人,必须通过警队和廉政公署的双重审查才能就任——这实际上等于将这些席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将来,他完全可以拿这些议席作为筹码,与港岛几大家族甚至内地方面进行利益交换,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在这片土地上站得更稳。
听完沈少秋这番话后,杨瑞英久久未语。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接受这个条件,自己这位港督日后将面临怎样的处境;但他更清楚,如果不答应,维多利亚号航母战斗群恐怕立刻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沈少秋,你提的要求,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必须向伦敦汇报,请示上层意见后才能答复你。”
“港督先生,我刚才已经说了,那些轰炸机带足了燃油,能在空中盘旋好几个钟头。”
沈少秋语气轻松,带着笑意说道。
“好,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杨瑞英轻轻点头,准备挂断。
“还有一件事提醒您,”沈少秋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飞机油料充足,但总有耗尽的时候。
等燃料烧完,我会下令飞行员把所有炸弹全部投下去再返航。”
杨瑞英听着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警告,脸色铁青,没再回应,直接掐断了通话。
转过身,他对站在一旁、神色紧绷的哈塞姆苦笑了一声:“哈塞姆,这一回,咱们港英正府算是要元气大伤了……”
说着,他把沈少秋提出的条款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哈塞姆听完,脸色也变得阴沉无比:“瑞奇,我现在怀疑,向沈少秋低头是不是个错误?或许我们该赌一把——”
他眼神骤然一冷,压低声音道:“干掉沈少秋!”
港督府内,办公室灯光昏黄。
听到这句话,杨瑞英目光一凛,沉默良久,方才低声开口:“若动手杀沈少秋,维多利亚编队必毁无疑。
就算英国最后拿回港岛,我们这些人也都得陪葬。”
说到这儿,他重重叹了口气:“哈塞姆,这港英正府里头,不是每个人都真心效忠女王的。”
“正因如此,”哈塞姆咬牙接道,“昔日的日不落帝国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内部蛀虫横行,衰败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