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凝的体温在寅时三刻跌破冰点。陈平安抱着她冲进玄正堂时,姑娘颈后的莲花纹已经紫得发黑,纯阴血在指尖凝成冰碴,滴在青砖上竟冻出细小的尸气纹路 —— 和三煞水童尸残影身上的一模一样。
“平安师兄!” 李守一的罗盘带缠着七根还阳草,根须在瓷碗里拧成麻花,“三阴眼反噬了,阴气顺着血脉往心脏钻,普通护心符镇不住!”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 “当啷” 砸在门槛上,杖头新抽的嫩芽瞬间冻蔫。他摸到雪凝后颈的皮肤时,指腹传来刺骨的寒意,像是按在鹰嘴崖墓道的冰棺上:“去请西医张启明,就说…… 就说玄正堂有个姑娘中了‘寒邪’,需要他的温度计和听诊器。”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从梁上坠下,剑穗朱砂在雪凝眉心炸开:“胡闹!阴煞教的尸气哪是西医能治的?当年玄通在聚魂台中了同款煞气,是用三百年的还阳草根熬汤才压下去的!”
“可现在哪来三百年的还阳草?” 陈平安扯开雪凝湿透的衣领,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青黑纹路,“张大夫的父亲曾跟着周师叔学过处理尸毒,他的药箱里有师叔特制的解毒血清!”
阿青抱着稻草人撞开房门,稻草绳缠着的断指血突然发亮:“师父,张大夫来了!他说听见还阳草在哭,带了个铁箱子,里面叮叮当当响!”
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时,陈平安正用护心符贴满雪凝的手腕。张启明的皮鞋踩在还阳草汁液上 “嘎吱” 作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满屋符咒,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陈先生还是老样子,信这些烧纸画符的把戏。”
“少说废话。” 林九的铜钱剑横在张启明面前,剑穗几乎贴到对方的白大褂,“雪凝姑娘中的是阴煞教的‘锁魂寒’,你那听诊器要是能听出尸气,我把这剑吃了。”
张启明没接话,打开铝制药箱的动作却顿了顿。陈平安眼尖地瞥见箱底垫着块黑色绒布,上面插着七根银针,针尾的骷髅头标记在阴影里泛着青光 —— 和尸傀后颈的烙印一模一样。
“林道长对西医有偏见可以理解。” 张启明的听诊器按在雪凝胸口,金属边缘在月光下泛出不正常的白,“但据我所知,所谓‘阴气’不过是毛细血管收缩导致的组织坏死,就像……” 他突然停住,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就像什么?”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悄悄缠上张启明的药箱,杖头还阳草正对着那七根银针。
“就像被极寒物体冻伤的痕迹。” 张启明收回听诊器,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体温 35 度,心率 40,皮肤出现网状青斑 —— 典型的雷诺氏综合征,需要用扩血管药物,而不是这些黄纸。”
林九突然劈手夺过病历本,铜钱剑指着 “网状青斑” 四字:“这叫‘尸气缠身’,每道青斑里都裹着童尸的怨念!你父亲当年跟着玄通处理义庄尸变时,亲手用朱砂点过同款斑纹!”
“家父晚年得了妄想症。” 张启明的钢笔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总说自己能看见死人,其实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典型症状。陈先生,要不要我给雪凝姑娘做个脑部 ct?”
“你!”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炸出朱砂,却被陈平安按住手腕。
“张大夫,先用药。” 陈平安的目光落在药箱里的银针上,“不管是雷诺氏还是尸气,能让她退烧就行。”
张启明的注射器刺入雪凝静脉时,李守一突然捂住失聪的右耳。他看见对方推药的手指在颤抖,针尖斜着刺入的角度,和阴煞教施针的手法分毫不差 —— 十年前在聚魂台,王崇焕的残魂就是这样用毒针控制尸傀的。
“平安师兄。” 李守一假装整理罗盘带,悄悄撞了陈平安的胳膊,喉结滚动着说,“他的针…… 针尾有东西在发光。”
陈平安的护心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张启明袖口的阴影 —— 那里藏着张折叠的黄纸,边角露出的断指血和周玄通手札上的一模一样。他想起周玄通说的 “阴煞教有内鬼混在西医馆”,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雪凝的睫毛突然颤动,三阴眼在半昏迷状态下睁开,瞳孔里映出张启明的脸正在扭曲,渐渐显形出阴煞教徒的黑袍轮廓:“陈公子…… 他的听诊器…… 是用童尸肋骨做的……”
“雪凝姑娘出现谵妄了。” 张启明拔出针头,用酒精棉按压针眼的动作格外用力,“这是组织缺氧的典型症状,需要立刻吸氧。” 他转身时,药箱里的银针突然少了一根。
林九的铜钱剑 “嗡” 地出鞘,剑穗朱砂缠上张启明的手腕:“把针交出来!那是阴煞教的‘锁魂针’,刺入百会穴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
张启明的白大褂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七根银针正别在腰带上:“既然被识破了,那就不装了。” 他扯掉金丝眼镜,左脸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形出骷髅头的形状,“家父不是妄想症,他是阴煞教的‘医使’,而我……”
“而你是赵山河的义子,疤脸的师弟。”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暴涨,杖头还阳草缠住张启明的脖颈,“三煞水的童尸,城隍庙的血煞,都是你在背后操控!”
张启明突然笑出声,笑声震得药箱里的玻璃器皿纷纷炸裂:“周玄通当年偷走《鲁班书》下册时,怎么也想不到,他救的西医儿子会是阴煞教的人。” 他突然扯开衣领,胸口的刺青正是残页上的七芒星,“陈平安,雪凝的纯阴血已经被我的针引出来了,再过三个时辰,她就会变成最完美的献祭容器!”
江雪凝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嗬嗬声,青黑纹路已经爬上脸颊。陈平安的纯阴血滴在她眉心,却在接触皮肤的瞬间结冰:“张启明,解药是什么?”
“解药?” 张启明的银针突然飞向雪凝的百会穴,“最好的解药就是让她彻底变成尸傀,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 —— 就像当年被玄通亲手炼成傀儡的我母亲。”
林九的铜钱剑挡住银针的刹那,李守一突然扑过去抱住张启明的腰。他失聪的右耳贴在对方后背,听见七根银针在体内震动的声音:“平安师兄!他把童尸的怨气封在自己经脉里,一动手就会引爆!”
陈平安的掌心雷在此时炸开,却故意偏离张启明三寸。雷光击中药箱的瞬间,他看见箱底的黑色绒布上绣着北斗七星,每个星位都对应着一具童尸的生辰八字 —— 和残页上的 “七童炼傀术” 完全吻合。
“原来你才是第七具尸傀。”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勒紧张启明的脖颈,“赵山河用你母亲的魂魄要挟你,让你心甘情愿被炼化成傀 —— 这就是你父亲疯掉的真相,对不对?”
张启明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七根银针同时刺破皮肤。他盯着雪凝的眼睛,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玄正堂的人果然聪明…… 但你们晚了。” 他的指尖指向窗外,“看,鹰嘴崖的方向已经亮了,那是总坛的尸气在冲天,雪凝的纯阴血已经顺着地脉流过去了!”
众人望向窗外时,鹰嘴崖的天际线正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极了三煞水翻涌的颜色。江雪凝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颈后的莲花纹彻底变黑,嘴里吐出的气息凝成极小的童尸形状。
“雪凝!” 陈平安扑过去按住她的手腕,却发现脉搏已经弱得几乎摸不到。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指向张启明的百会穴:“最后问一次,解药在哪?”
张启明的嘴角溢出黑血,七根银针正在体内融化:“解药在…… 在《鲁班书》下册的夹层里…… 玄通早就留好了…… 他知道我会来……”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告诉赵山河,我母亲的仇…… 我报了……”
张启明的身体软下去时,李守一突然从他怀里掏出半块星图青砖 —— 与鹰嘴崖捡到的那半刚好吻合。陈平安展开青砖的瞬间,护心镜映出的七芒星突然转动,显形出 “子时” 二字和一行小字:“雪凝的血能破总坛煞气,需楚墨残魂引导。”
“快翻书!” 林九撕开《鲁班书》下册的封面,夹层里果然藏着张周玄通的断指血符,“玄通的血符能暂时压住尸气,但必须在子时前赶到总坛,用楚墨的残魂引出雪凝体内的纯阴血!”
江雪凝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映出楚墨的将军残影。她抓住陈平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陈公子…… 去总坛…… 将军在等我们……”
陈平安抱起雪凝冲向门口时,李守一突然指着张启明的尸体:“他的银针里有追踪器!阴煞教肯定知道我们要去总坛了!”
林九的铜钱剑在此时发出清鸣,剑穗朱砂缠上还阳草:“那就让他们等着。”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玄通当年没能完成的事,今天我们替他了 —— 顺便让赵山河知道,断指堂的人,从来不怕阴煞教。”
往鹰嘴崖总坛的路上,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始终贴着雪凝的后背。他听见姑娘的呼吸渐渐平稳,颈后的莲花纹偶尔会泛出极淡的金光 —— 那是楚墨的残魂在护着她。
“张启明说的是真的吗?” 江雪凝的声音气若游丝,“周叔叔早就知道他会来?”
陈平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鲁班书》,断指血符正在发光:“师叔的局,从来都比我们想的深。” 他突然加快脚步,“雪凝,你知道吗?张启明最后说的‘报仇’,可能不是指杀他母亲的人,而是……”
“而是赵山河利用他炼傀的事。” 江雪凝的三阴眼穿透夜色,看见总坛方向的尸气中夹杂着七道白光,“那是七具童尸的魂魄在升天 —— 他故意引爆自己,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李守一的罗盘突然在袖中炸开,天池水银凝成总坛的地图:“平安师兄,总坛的大门是用‘七童炼傀术’做的锁,需要雪凝的血和将军的残魂才能打开!”
陈平安抬头时,鹰嘴崖总坛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那座藏在山坳里的古堡,城墙竟是用童尸的骸骨堆砌而成,七座箭塔的位置恰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到了。” 陈平安的掌心雷在丹田蓄势,护心镜映出雪凝颈后的莲花纹,“雪凝,准备好了吗?”
江雪凝的纯阴血突然从指尖渗出,在空气中凝成护心符:“陈公子,我早就准备好了 —— 为了周叔叔,为了将军,也为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声里。
陈平安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抱着姑娘踏上总坛前的吊桥时,听见林九在身后喊:“小心点,赵山河肯定在里面等着收网。”
吊桥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呻吟,每块木头里都嵌着极小的童尸指甲。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探路时,杖头还阳草突然指向堡门 —— 那里的牌匾上,赫然刻着 “忠勇侯府” 四个大字,被无数尸气缠绕着,看不真切。
“那是……” 江雪凝的眼睛突然睁大。
陈平安的护心镜在此时发出强光,照亮牌匾后的景象。他看见楚墨的将军虚影被钉在堡门内侧,无数铁链穿透他的甲胄,而在虚影的脚下,赵山河正举着匕首,对准雪凝的方向。
总坛的大门,在此时缓缓开启。一股浓郁的尸气扑面而来,带着周玄通的药草香,带着童尸的啼哭,更带着某种…… 等待已久的气息。
陈平安知道,真正的决战,从踏入这扇门开始。而他怀里的江雪凝,身上的纯阴血,或许就是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也是…… 赵山河最想要的祭品。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雪凝,一步一步,走进了鹰嘴崖总坛。身后的林九和李守一紧紧跟上,铜钱剑和罗盘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迎接什么。
总坛内部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周玄通留下的最后一个局,是楚墨还阳的关键,也是阴煞教隐藏最深的秘密。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