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雾比往日浓了三分,陈平安抱着周玄通的道袍站在崖边,袖口的朱砂印突然发烫,像有条小蛇顺着手臂往心口钻。雪凝颈后的莲花印记正对着深潭,而李守一的罗盘,此刻正指着崖壁上一块凸出的岩石 —— 那里爬满青苔,却在雾中隐隐透出断指堂的符纹。
\"师父,罗盘指针在逆时针画圈。\" 李守一的声音压得极低,\"《青囊经》说,这种异象对应 ' 崖腹有藏 ',密道入口应该就在附近。\"
林九的铜钱剑轻轻敲击岩石,金石之声里混着空响:\"玄通当年在信里提过,鹰嘴崖有唐代旧墓,楚墨的天魄就封在......\" 话未说完,岩石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青苔剥落处露出半枚青铜环,环上刻着的 \"忠勇\" 纹,和陈平安的甲片一模一样。
\"陈公子,你看!\" 雪凝突然指着岩石缝隙,那里卡着片褪色的符纸,边角绣着的 \"周\" 字纹还带着血痕,\"是周叔叔的血魂符,他来过这里!\"
陈平安伸手触碰青铜环,道袍上的朱砂印与环身共鸣,岩石竟像活物般缓缓凹陷,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阴风从洞口涌出,带着股陈腐的土腥味,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 和周玄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守一,撒糯米。\" 林九率先踏入密道,剑尖的五帝钱发出蜂鸣,\"平安护着雪凝,小心头顶的石棱。\"
密道内壁刻满星图,陈平安借着火折子看见,每颗星旁都标着江家历代祭品的生辰八字,直到最后一颗星 —— 江雪凝的名字旁,用朱砂画着个锁魂钉,钉尖指向深潭方向。更震撼的是,星图尽头的石壁上,用尸血写着:「楚墨还阳,需毁三器:引魂幡、聚魂台、锁魂钉」,落款是周玄通的断指印记。
\"三器......\" 雪凝的指尖划过字迹,\"周叔叔在替死棺和十二时煞阵里提过,引魂幡能聚魄,聚魂台能锁魂,锁魂钉......\" 她突然望向陈平安,\"能杀人。\"
密道尽头豁然开朗,唐代墓室的穹顶在火光中浮现,四根石柱刻着斗大的 \"忠勇 护徒 \",正是周玄通教陈平安写的第一套符文。墓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面三尺高的引魂幡,幡面用金线绣着江雪凝的生辰八字,每个字都缠着引气符,幡头垂着十二颗骷髅头,每颗都刻着断指堂的残纹。
\"忠勇侯楚墨之墓。\" 林九的剑尖指向石台上的墓志铭,\"唐武德三年,将军自愿以活尸之身镇阴养龙,与江氏立契......\" 他突然顿住,盯着墓志铭角落的小字,\"玄通的名字在这儿 ——' 副将周玄通,愿随师镇墓,生生世世护契约 '。\"
陈平安的甲片突然发出龙吟,与引魂幡产生共鸣。他看见,幡面上的生辰八字正在吸收雪凝的命魂光,而幡头的骷髅头,竟全是周玄通的模样,每个骷髅的眼窝深处,都映着深潭里的锁魂钉。
\"引魂幡在吸雪凝的纯阴血!\" 李守一的罗盘几乎要贴到幡面上,\"幡面的引气符是逆位北斗,专门抽取三阴体质者的魂魄,这根本不是楚墨的墓,是江家初代布的局!\"
雪凝突然发出闷哼,颈后的莲花印记变成血红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走向引魂幡。陈平安慌忙拽住她的手腕,却发现她的皮肤凉得可怕,脉搏细得像游丝:\"雪凝!醒醒!\"
\"陈公子......\" 雪凝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幡面上的字...... 是周叔叔的血写的...... 他用自己的魂魄,替我挡住了引魂幡的抽取......\"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斩向幡绳,却见五帝钱刚碰到幡面就发出惨叫,剑穗上最后两枚铜钱应声而碎:\"是《鲁班书》里的阴幡!要用施术者的血才能毁......\" 他突然望向陈平安,\"玄通当年在幡面掺了自己的血,平安,用你的血滴在幡头的骷髅眼!\"
陈平安咬牙割破掌心,鲜血滴在最近的骷髅眼窝,引魂幡突然发出尖啸,幡面上的生辰八字开始崩裂,露出底下的真容 —— 竟是周玄通的生辰八字,而他的名字旁,标着 \"替魂者\" 三个字。
\"原来周叔叔把自己的八字,刻在了引魂幡上......\" 雪凝的眼泪滴在幡面上,引魂幡的骨架突然发出 \"咔咔\" 声响,露出里面藏着的竹简,\"他用自己的魂魄,换我不被幡面吸收......\"
陈平安捡起竹简,发现是周玄通的手札,墨迹还带着潮气:「七月十五,引魂幡必出,切记用平安的半阴血、雪凝的纯阴泪,方能破阵。吾之魂魄,已分七份封于锁魂钉,若见此幡,吾必魂散......」字迹到最后变得潦草,像是用指甲刻的。
墓室突然震动,穹顶的星图开始逆转,陈平安看见,每颗星都变成了锁魂钉的模样,正对着雪凝的眉心。更骇人的是,引魂幡的幡面突然映出深潭景象 —— 周玄通的虚影被最后三枚锁魂钉钉在石壁上,他的手腕在流血,血珠滴在还阳草的根上,每滴一次,深潭的水就浑浊一分。
\"雪凝,拿着!\" 陈平安将甲片碎片塞进雪凝掌心,碎片上的 \"忠勇\" 二字突然发出强光,竟与墓室石柱的刻字共鸣,\"周师叔说过,楚墨的甲片能引动三魄,现在我们需要用它,找到引魂幡的阵眼。\"
雪凝刚触碰到幡面,引魂幡突然爆发出强光,映出墓室壁画 —— 千年前,楚墨将军跪在江家初代面前,任由锁魂钉钉入魂魄,而他身后,周玄通正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刻在引魂幡上,每刻一笔,就喷出一口血。
\"原来周叔叔的背叛......\" 雪凝的声音哽咽,\"是替楚墨将军扛下了引魂幡的反噬......\"
林九突然指着墓室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扇石门,门楣刻着 \"楚墨天魄所在\",门缝里渗出的光,正是深潭里的荧光:\"玄通在信里说,天魄封在墓室最深处,由引魂幡镇守,现在幡面已破,我们......\"
话未说完,引魂幡的幡头突然转向石门,十二颗骷髅头同时发出周玄通的声音:\"平安,雪凝,别进来...... 天魄里藏着江家初代的锁魂阵......\" 声音未落,石门突然打开,里面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
陈平安抱着道袍冲过去,看见石门内的石台上,悬浮着个发光的球体 —— 正是楚墨的天魄,而球体周围,七枚锁魂钉围成逆北斗,每枚钉子上都刻着江家初代的诅咒。更震撼的是,天魄的光影里,竟映着周玄通坠崖前的场景:他将陈平安的襁褓塞进义庄门口,自己却转身走向鹰嘴崖,背影被锁魂钉的光芒笼罩。
\"师叔......\" 陈平安的眼泪滴在道袍上,道袍的「周」字突然发出强光,竟与天魄产生共鸣,\"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会魂散...... 却还是把所有的护徒符,都给了我......\"
雪凝突然举起甲片碎片,碎片上的 \"忠勇\" 二字与天魄的光芒融合,锁魂钉开始发出蜂鸣。李守一的罗盘突然指向陈平安的胸口:\"师父!平安体内的人魄在回应天魄,三魄共鸣了!\"
墓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引魂幡的骨架开始崩塌,却在倒塌前,幡面最后一次映出深潭 —— 周玄通的虚影对着他们笑,手腕上的锁魂钉只剩两枚,而深潭的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走!\" 林九一把拽住两人,\"引魂幡一破,地脉阴煞会倒灌,我们必须在七月十五前,带着天魄离开!\"
陈平安刚转身,就看见墓室壁画上的周玄通突然流泪,血泪滴在壁画角落,露出行小字:「平安,雪凝,楚墨的三魄聚齐时,记得去义庄槐树下,那里有师叔给你们的婚书......」
雪凝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壁画上的周玄通手腕:\"陈公子,他的锁魂钉...... 只剩一枚了......\"
话音未落,深潭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陈平安感觉胸口的人魄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他知道,那是周师叔的魂魄又碎了一片,是他在深潭底,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挡住了地脉阴煞。
当三人冲出密道时,鹰嘴崖的雾突然散了,深潭的水恢复清澈,却在水面倒映出墓室的景象 —— 引魂幡已经倒塌,楚墨的天魄悬浮在空中,而天魄的光影里,周玄通的虚影正对着他们比出 \"三\" 的手势,那是在告诉他们,三魄已聚其二,只差最后的人魄。
\"七月十五子时。\" 林九望着深潭,声音低沉,\"玄通在引魂幡里留了最后一道符,能让平安的人魄和楚墨的天魄暂时融合,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就能去深潭底,救周叔叔。\" 陈平安握紧雪凝的手,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袖口的朱砂印与天魄的光芒交相辉映,\"雪凝,你颈后的印记......\"
雪凝点头,指尖抚过莲花印记:\"周叔叔说,三魄聚齐时,印记会变成锁魂钉的钥匙...... 而现在,它在发烫,像在告诉我们,深潭里的周叔叔,在等我们。\"
当三人回到义庄时,老槐树的落叶已经全部掉光,却在树根部,长出了三株还阳草,每株草的花蕊里,都映着周玄通的笑脸。陈平安知道,那是周师叔用最后的魂魄之力,在告诉他们,别怕,他还在。
而此时的鹰嘴崖墓室,倒塌的引魂幡下,露出一块新的石碑,上面刻着:「周玄通,断指堂第十九代传人,以魂为幡,以血为契,护楚墨三魄,护江家十九代祭品,魂散之日,天地同悲」。石碑旁边,躺着枚刻着 \"平安\" 二字的青铜戒指,正是周玄通十年前准备好的,给陈平安的成年礼物。
深潭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周玄通的虚影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最后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魂魄即将消散,但他不后悔,因为他终于等到了那个能护着雪凝、能让楚墨还阳的陈平安,那个带着断指堂护徒执念的弟子。
\"平安,雪凝......\" 虚影轻声说,\"剩下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但别怕,师叔的魂魄,永远在你们的符纸里,在你们的甲胄里,在你们的记忆里......\"
话音未落,虚影消散,深潭恢复平静,只有还阳草的根,在潭底轻轻摇曳,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等待,等待七月十五的那个夜晚,等待三魄聚齐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弟子,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