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的炊烟裹着,十三的斩劫刀刚探进村口,就被股混着红薯香的热气卷得一个趔趄。张屠户的婆娘举着锅铲从灶台后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的面粉在风中簌簌往下掉,怀里的婴儿突然咯咯直笑,小手抓着的红绳结晃悠着,与十三刀鞘上的那截严丝合缝。
“可算回来了!” 张屠户扛着半扇猪肉从祠堂跑出来,男人的粗布褂子敞开着,露出胸口贴着的黄符 —— 是虎娃教大家画的护道符,边角还歪歪扭扭地绣着个 “护” 字。他突然把猪肉往十三怀里塞,刀疤脸在夕阳里笑得通红,“老栓哥的杀猪刀没给咱丢人,这肉今晚炖了,给护生补补!”
王大胆的媳妇李氏端着个黑陶碗从人群里挤出来,碗沿的豁口缠着圈红绳,与村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女人的脚步还有点虚,毕竟被噬魂蛊折腾了大半年,可眼里的光亮得很,往十三手里塞碗时特意多舀了勺糖:“多亏十三娃,我这病才算好利索。” 红薯粥的热气扑在脸上,混着淡淡的药香 —— 是灰仙药膏的味道,“虎娃教的法子真管用,灶台上摆着鸢尾花,再也没见过黑灰。”
十三的神凡血在掌心微微发烫,封神令的光晕悄悄收进衣料里。他这才发现,落马坡的村民手腕上都缠着红绳,有的是单股,有的拧成麻花,最精致的要数护生手腕上的,打着七个小结,像串迷你的谢劫坛碗阵。王大胆正蹲在老槐树下教张屠户编结,男人的大手捏着红绳翻来翻去,护道符在他后颈亮得像团小太阳。
“这结叫护道结。” 虎娃的木剑往老槐树上一靠,少年的指尖捏着根红绳,正在给货郎的拨浪鼓缠穗子。胡仙幼崽蹲在他肩头,九条尾巴尖帮着递绳头,淡蓝色的狐火燎得红绳微微发烫,“胡仙说五仙的本命精元能钻进绳里,地煞碰着就得褪层皮。”
货郎突然举起拨浪鼓晃了晃,铜铃撞出的声响震得槐树叶簌簌往下掉,露出枝桠间挂着的红绳网 —— 是村民们用护道结编的,每个网眼都躺着片鸢尾花瓣,阳光透过网眼洒在地上,画出无数个小小的 “护” 字。“昨儿个梦见老栓哥了。” 货郎的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里掺着点金红粉末,是十三神凡血的残渣,“他说‘红绳缠三圈,邪祟不沾边’,敢情是早有交代。”
十三的目光突然落在谢劫坛上,原本摆粗瓷碗的地方,此刻立着块新刻的石碑,上面的 “护道” 二字是王大胆的笔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石背。碑前的香炉里插着七根艾草,烟柱在风中拧成股绳,与长白山护道阵的光带隐隐呼应。李氏端来的红薯粥里,他舀到半块没化的麦芽糖,是王大胆珍藏多年那块,糖渣上的牙印还能看出陈老栓的痕迹。
“李大姐的针线笸箩呢?” 虎娃突然拽着十三的衣角往祠堂跑,胡仙幼崽从他怀里窜出去,对着供桌底下龇牙。少年趴在地上往外掏,摸出个缠着红绳的竹篮,里面的绣线沾着淡淡的狐火味 —— 是胡仙少女留下的,最上面的帕子绣了一半,鸢尾花的针脚里裹着五仙绒,“我教婶子们绣护道符,李大姐的帕子没绣完,我替她接着绣。”
祠堂的横梁上,挂着串风干的鸢尾花,是青岚当年种下的那丛里采的。十三的天眼突然看见陈老栓的虚影坐在供桌旁,手里的杀猪刀正往红绳上刻符,青岚站在他身后帮忙穿线,两人的笑声混在村民的喧闹里,与婴儿的啼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融成一团。
“十三娃,快来!” 张屠户婆娘的喊声从老槐树下传来,女人举着个新蒸的麦饼往他嘴里塞,饼心夹着的不是糖,是碾碎的鸢尾花粉,“虎娃说这粉能防地煞,咱落马坡的闺女小子,今儿个都揣了一兜。”
胡仙幼崽突然对着天空炸毛,九条尾巴在夕阳里展开,淡蓝色的狐火裹着道金光直冲云霄。众人抬头的瞬间,流云突然开始翻涌,在落马坡上空凝成个巨大的狐狸头,紧接着是青绿色的蛇身、团成刺球的刺猬、九尾狐影、黑压压的耗子群 —— 五仙的形状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金红双色的光晕从云缝里漏下来,落在每个村民的护道结上。
“是五仙!” 王大胆抱着护生突然跪下,男人的额头抵着红绳网覆盖的土地,护道符在光雨中亮得像团火。护生的小手在空中抓着什么,雷纹胎记在接触流云的瞬间炸开,将五仙虚影的轮廓染成淡紫色,与鸢尾花的颜色完全相同,“它们在看咱们!”
流云组成的五仙突然在半空盘旋,狐狸头对着祠堂的方向点了三下,蛇身绕着老槐树缠了三圈,刺猬团在谢劫坛上空转了三圈,九尾狐影扫过村民的头顶,耗子群钻进每个人的袖口又钻出来,留下点金红双色的光屑。这才缓缓散开,化作漫天金粉,落在落马坡的土地上,长出片小小的绿芽。
“空闻大师的护道阵亮了!” 虎娃突然指着祠堂后的山坡,那里的玄冰岩(是从长白山运来的)上,雷纹正在慢慢流转,与红绳网的光晕产生共鸣。少年的木剑穗缠着的护道符突然发烫,他这才发现,每个村民的护道结都在发光,组成个巨大的网,将整个落马坡罩在里面,“胡仙说这是‘凡人防’,五仙的是‘仙家护’,合在一起才是真的护道阵!”
李氏端着红薯粥挨个给大家添,碗沿的红绳在接触护道结的瞬间轻轻颤动。女人的手指划过张屠户手腕的结,那里的红绳突然渗出点黑血,是之前被雪煞煞气沾到的,此刻正被五仙金粉烧成白汽,“老栓哥没说错,咱凡人的绳,也能挡邪祟。”
十三的封神令突然在怀里发烫,双阵的金光与护道阵的光晕交织成网。他最后看了眼天空,五仙消散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鸢尾花香,与空闻大师舍利子的气息、青岚神格的余温、陈老栓的杀猪刀味融在一起,在落马坡的晚风里轻轻飘荡。
“婶子,地煞今晚来。” 十三突然抓住李氏的手腕,神凡血顺着指尖往她的护道结里渗,“护道结别摘,鸢尾花粉揣好,听到地响千万别出门。”
李氏的手突然顿了顿,随即把粥碗往他手里塞得更紧:“知道了。” 女人的目光扫过每个忙碌的村民,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老辈人说,落马坡的土是暖的,埋着护道者的血,啥邪祟都不怕。”
老槐树的影子在夕阳里拉得很长,红绳网的光晕在地上织成个巨大的 “暖” 字。十三握紧手中的斩劫刀,刀鞘上的红绳与村民的护道结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他知道,这场温暖的相聚只是暂时的,地煞的阴影正在靠近,但此刻落马坡的烟火气、村民的笑声、五仙留下的金粉,都在告诉他 —— 护道之路,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是无数双手握着红绳,在风雨里站成排,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最坚实的屏障。
夜色慢慢漫过谢劫坛,祠堂的油灯次第亮起,映着村民们脸上的护道结。虎娃还在绣那半块帕子,胡仙幼崽趴在他肩头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绣线,留下点淡蓝色的光。王大胆抱着护生蹲在老槐树下,男人的猎刀插在红绳网的阵眼处,护道符的金光与土地里的五仙金粉融成一片,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