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林的风突然转了向,卷着雪粒子往人骨头缝里钻。王大胆的柴刀在手里晃悠,裤脚沾着的黑血地图残片已经冻成硬壳,刚才还发烫的黄皮子皮毛此刻像块冰,贴在他后腰上刺得生疼。
“咳咳……”
男人突然弓起身子剧烈咳嗽,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雪地上,没等化开就变成了黑紫色,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 那是被血咒炼化的精气,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散了。
“王大哥!” 十三的神凡血骤然收紧,替劫符在怀里烫得像块烙铁,“停下!”
他扶住王大胆的肩膀,指尖刚触到对方的皮肤就被烫得缩回手。男人的后颈爬着细小红线,正顺着脊椎往头顶窜,与李氏后心的咒丝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淬了毒的铁丝。
虎娃抱着胡仙幼崽凑过来,少年的木剑穗突然缠上王大胆的手腕,胡仙幼崽对着他的指甲尖龇牙,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呜咽。十三这才发现,王大胆的指甲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从月牙白的地方开始,像是有墨汁在皮肉里晕开,指尖碰到的雪都变成了灰黑色。
“是血咒反噬。” 九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道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还提着那盏鸡鸣灯,灯笼光扫过王大胆的脸,把他的惨白照得像张纸,“猎杀有修行的黄大仙,七日内必遭此劫,只是……”
他的铜钱剑突然挑起王大胆的手腕,剑穗缠着的蛇鳞 “嗡” 地一声炸响,在男人掌心映出个模糊的咒印 —— 不是黄大仙的讨封符,而是个缩小版的阴尸门黑幡,幡角还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黑丝,正往王大胆的血脉里钻。
“不对劲。” 九叔的三清铃急促地摇起来,铃身撞出的火星落在王大胆手背上,竟 “滋啦” 一声冒起黑烟,“寻常血咒只会耗损精气,哪会有这种煞毒?”
王大胆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雪地上,瞬间腐蚀出小坑,坑里爬着细小的黑虫,像是阴尸门煞丹里的蛆虫。他这才想起货郎卖刀时说的话:“此刀沾了仙血,需用活人精气养三日,不然……” 后面的话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货郎的眼白里,分明爬着同样的黑虫。
“十三,伸手!” 九叔的铜钱剑突然指向十三的掌心,“快,用你的神凡血!”
十三没多想,斩劫刀划破指尖,神凡血珠在半空凝成雷纹。九叔捏着他的手腕往王大胆掌心按,铜钱剑蘸着两人体液画出解缚符,黄符纸刚贴上男人的皮肤,就被黑血烫得卷了边,上面的朱砂咒文像被虫啃过似的,迅速变成焦黑的粉末。
“没用!” 九叔的额头渗出汗珠,五仙护道纹在袖口亮得刺眼,“这黄大仙的血咒里掺了阴尸门的煞毒,茅山解缚术要以施咒者的本命血为引,可现在……” 他突然看向王大胆后腰的黄皮子皮毛,“这皮毛被他们动了手脚,里面缝着玄风堂的煞丹粉末!”
胡仙幼崽突然从虎娃怀里窜出去,死死咬住王大胆的手腕,尖利的小牙刺破皮肤,狐尾在他小臂上扫过,扫过的地方突然冒出片青黑色的纹路 —— 不是咒丝,而是个刺青,图案是阴尸门的黑幡缠在黄大仙骨头上,边角还刻着个 “玄” 字,与猎刀上的 “玄风令” 如出一辙。
“这…… 这是什么?” 王大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另一只手想去挠刺青,被十三死死按住,“我没纹过这个!去年夏天还光着膀子干活,绝对没有!”
“是活纹。” 九叔的铜钱剑挑起刺青边缘,剑穗缠着的蛇鳞突然黯淡,“用煞丹粉末混着狗血刺的,平时看不出来,只有血咒发作时才会显形。王大胆,你老实说,那货郎是不是让你做过什么?”
男人的脸色瞬间灰败,嘴唇哆嗦着吐出真相:“他…… 他让我杀了黄大仙后,把血滴在刀鞘的凹槽里,说这样能‘开光’…… 还说事成之后,给我十两银子,让我…… 让我盯着陈十三的动向……”
虎娃的木剑 “当啷” 掉在地上,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大胆:“李婶知道吗?护生他……”
“我不知道会这样!” 王大胆突然瘫坐在雪地里,咳出的血溅在刺青上,那图案竟像活过来似的,黑幡开始慢慢转动,“我就是贪那点钱,想给护生买块好布料……”
十三的神凡血在体内翻涌,替劫符突然发烫,父亲陈老栓的意识碎片闪过:“是玄风的‘子母咒’,王大胆是子咒,护生在祭坛是母咒,只要他血咒发作,护生那边的煞丹就会吸收精气,加速成煞……”
九叔的鸡鸣灯突然爆出团火光,照亮周围的老槐树,树干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黑丝,每根丝的尽头都缠着片黄皮子毛,在风中摇得像招魂幡。老道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们不止要护生的命,还要借王大胆的血咒,引五仙阵的煞气反噬十三的神凡血!”
胡仙幼崽突然对着东北山坳的方向狂吠,尾巴尖指向天空的血月,月晕里隐约有个巨大的狐狸影子,正张开嘴吸食地上的黑血。王大胆手腕的刺青突然剧烈疼痛,男人惨叫着翻滚,刺青上的黑幡已经完全展开,露出里面裹着的 —— 竟是护生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张黄纸上,边缘还沾着婴儿的胎发。
“护生…… 我的儿……” 王大胆的指甲抠进雪地里,指尖的黑血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护道符,那是他小时候听陈老栓说过的,“十三娃,求你……”
十三的斩劫刀突然出鞘,刀身的雷纹与替劫符共鸣,在雪地上画出个巨大的 “护” 字,将王大胆圈在里面。神凡血顺着刀身注入地脉,把那些爬向男人的黑丝烧成灰烬:“九叔,您带王大哥回村,用三清铃镇住他的血咒,我和虎娃去山坳。”
“不行!” 九叔的铜钱剑横在他面前,“王大胆的血咒是引子,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且……” 他压低声音,指了指王大胆的刺青,“这活纹里有玄风堂的追踪咒,我们的位置早就暴露了。”
话音刚落,老槐树林深处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十三的斩劫刀骤然指向那个方向,刀身的雷纹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阴尸门的黑袍,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里的火是绿色的,照亮他脸上的青铜面具 —— 正是玄风堂的标志。
“看来不用我们去找了。” 十三把虎娃护在身后,神凡血在掌心凝成雷珠,“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王大胆的血咒突然加剧,刺青上的黑幡开始往他心口钻,男人疼得满地打滚,却死死抓住十三的裤脚:“别管我…… 快去救护生……”
胡仙幼崽突然叼来王大胆的柴刀,刀鞘上的 “玄风令” 在月光下扭曲成骷髅头。十三握紧斩劫刀,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护生在祭坛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而王大胆的血咒,或许正是破解子母咒的关键 —— 只要找到施咒者的本命血,就能同时解了两人的咒。
“虎娃,照顾好王大哥。” 十三的目光落在黑袍人影出现的方向,斩劫刀的雷纹越来越亮,“九叔,麻烦您……”
“去吧。” 九叔的三清铃摇出护道符,将王大胆圈在里面,“我用五仙阵暂时压住血咒,你们找到黄大仙的真身,取它的本命血回来!记住,那才是解咒的关键!”
夜风卷着黑袍人的冷笑,从树林深处传来:“陈十三,别白费力气了,等王大胆的血咒走完七窍,护生的魂魄就会被煞丹吞噬,到时候……”
十三没再听下去,转身冲进树林,斩劫刀劈开挡路的枯枝,神凡血在身后画出护道符,将追来的黑丝一一烧断。他知道,山坳祭坛的黄大仙只是棋子,真正的对手藏在玄风堂的面具后面,而王大胆手腕上的刺青,或许就是揭开这一切的钥匙 —— 为什么阴尸门要盯上落马坡?为什么偏偏是王大胆?这背后一定藏着比讨封术更可怕的阴谋。
穿过树林的瞬间,十三回头望了眼,九叔正用铜钱剑在雪地上画阵,王大胆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护道符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而虎娃抱着胡仙幼崽,正用木剑斩断缠向王大胆的黑丝,少年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有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 就像当年的自己,在河神庙第一次举起斩劫刀时那样。
东北山坳的红光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十三握紧斩劫刀,刀身映出自己的影子,眉心的雷纹与替劫符同时发亮,预示着一场硬仗即将来临。而他不知道的是,王大胆手腕上的刺青,在护道符的光芒中,正慢慢显露出完整的图案 —— 黑幡缠绕的黄大仙骨头上,刻着的不是 “玄” 字,而是个极小的 “雷” 字,与雷母殿的神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