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的宁静,如同一场易碎的梦。
夏树握着林薇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如同大地般温暖而坚实的力量。这股力量像一条温柔的河流,将他体内那三条狂暴的支流——混沌灵烬的毁灭、孟婆血脉的守护、以及镇司印的宿命——尽数引流、交汇、融合。那在他灵魂深处肆虐了许久的风暴,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旋涡中心,开始以一种玄奥而和谐的方式,缓缓旋转。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溺水者。他变成了一片海,一片能够容纳百川,也能够掀起巨浪的、无边无际的深海。
“我们…成功了?”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夏树身上的气息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混乱与痛苦,而是一种深邃、古老、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奥秘的平静。
夏树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黑白分明、燃烧着痛苦与暴戾的眸子,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全新的颜色——一种纯净的、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本质的银色。
“我…好像…睡了一觉。”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迷茫,却又无比清醒,“梦里…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星星的诞生,黑洞的湮灭…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林薇。他眼中的银色光芒微微闪动,带着一丝探究:“是你…唤醒了我。用你的方式,把我从那个漩涡里…拉了出来。”
这不是感谢,而是一种陈述。一个事实。
林薇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拉出来”。她是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血脉、自己全部的信任,作为桥梁,将他从失控的边缘,引渡回了这个尚且安稳的世界。
“我们得走了。”谢必安焦急的声音从骸骨后传来,“玄机长老他们…好像察觉到不对劲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祭坛下方,那些原本被夏树爆发出的力量震慑住的长老们,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为首的玄机长老,脸上不再是贪婪,而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愤怒。
“好一个孟婆血脉!”玄机长老厉声喝道,“竟能安抚混沌,融合镇司印!你这小子,果然是天地间最完美的‘钥匙’!”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动手!”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
数名长老同时祭出法宝。这一次,他们不再试图用符文和钉子去镇压,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合力攻击,试图在夏树彻底稳固力量之前,将他连同林薇一起,撕成碎片!
数十道强大无比的法术,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从四面八方轰向祭坛!
“小心!”谢必安惊呼。
然而,夏树只是抬起了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影。他只是轻轻一挥。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承载万物的力量场,以他为中心瞬间展开。那些呼啸而来的法术,无论是炽热的火球,还是阴冷的冰锥,亦或是锋利无匹的剑气,在靠近这个力量场的瞬间,就像是撞上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虚空,所有的威能都被无声无息地吸收、抚平、化解。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仿佛这些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攻击,只是一阵拂过水面的清风。
“这…这是什么力量?!”一名长老骇然失色。
“世界之力…”另一名见多识广的长老失声惊呼,“他…他在调动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
夏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拉着林薇,又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小雅,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祭坛的边缘。
“你…你要去哪?”林薇被他拉着,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离开。”夏树的声音很平静,“这个地方,不该是囚笼。”
“可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林薇急道。
“所以,”夏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些长老,银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漠然,“我送他们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封魂渊的核心,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原本攻击到一半的长老,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不是被束缚,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禁制”。他们的法宝悬浮在半空,他们体内的灵力被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夏树只是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的惊恐、不解和难以置信。
“你们不该来这里。”他说,“不该试图掌控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随着他话语的落下,那些悬浮的法宝,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纷纷坠落。那些被冻结的长老,身体开始从内部瓦解,不是肉体,而是他们的神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根源上抹去!
“不——!”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很快,连惨叫都被这片空间吞噬。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除了玄机长老,其余十余名长老,连同他们的法宝,全都化作了一缕缕飞灰,消散在这片混沌的空间里。
玄机长老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尽全力催动护体灵光,疯狂地向后退去,想要逃离这个如同神明降世般的少年。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嘶吼着,脸上满是骇然。
夏树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看着他,银色的眼眸里,映出了这个贪婪长老扭曲的脸。
“一个…不该存在于世上的,错误。”
夏树抬起手,对准了玄机长老。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而焦急的声音响起。
“不要!”
是范无咎。他不知何时已经冲上了祭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玄机长老的身前。他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夏树!”他看着夏树,声音嘶哑,“他已经不是长老了。他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
夏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挡在前面的、这个如同风中残烛的男人,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参与了对你的追杀。”夏树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知道。”范无咎喘着气,“我欠他的,已经还了。但你…不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滥用力量,和那些魔神,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夏树的心上。
他眼中的银色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中,谢必安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拉住范无咎,将他拖到安全地带。
“小子,你疯了?!”谢必安怒吼道。
“我没疯!”范无咎看着夏树,一字一句地说道,“杀了他,你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你不想变成第二个玄机长老,对吗?!”
夏树沉默了。
他缓缓收回了手。祭坛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滚。”他对着玄机长老,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
玄机长老连滚带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作一道流光,仓皇逃离了这片让他永生难忘的噩梦之地。
祭坛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夏树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刚才那一瞬间的威压,牵动了他体内刚刚稳定下来的力量,让他感到一阵脱力。
“夏树!”林薇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但眼中的银色,却开始慢慢地、不受控制地褪去,重新变回了那熟悉的、温和的黑色。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再次从他体内深处,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
他…又要失控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谢必安当机立断,“他现在的状态,还很不稳定!”
三人搀扶着昏迷的夏树,抱着小雅,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当他们冲出封魂渊那扭曲的空间门户时,身后的封魂渊,再次被永恒的混沌与黑暗所吞噬。
他们站在断魂山脉的入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虽然污浊、但却自由的空气。
“我们…成功了?”谢必安看着昏迷不醒的夏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庆幸。
“不。”林薇看着夏树紧锁的眉头,感受着他体内那股再次开始躁动的力量,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我们只是…把他从一个牢笼,带到了另一个悬崖边。”
夏树体内那股刚刚被唤醒的、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与他本身尚未完全稳定的灵魂,形成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平衡。
他既是救世主,也是毁灭者。
是新生的神,也是最不稳定的炸弹。
而他们,将不得不陪伴着这颗行走的定时炸弹,走向一个无人知晓的未来。
在他们身后,遥远的灵枢阁,玄机长老浑身是伤地跪在一名身穿紫色道袍、气息深不可测的老人面前。
“师尊…失败了…”玄机长老声音嘶哑,满脸不甘。
那紫袍老人,正是灵枢阁的创派祖师,早已闭关千年的——玄霄真人。
玄霄真人看着手中的一枚水晶球,球中,夏树一行人狼狈逃离的画面,正缓缓消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喃喃道:“孟婆血脉…镇司印…混沌灵烬…原来,预言是真的…一个新的时代,要开始了么…”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断魂山脉的方向。
一场席卷整个修真界的巨大风暴,已经随着那个银眸少年的苏醒,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