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外界的那扇铁门,在三人近乎疯狂的撞击下,终于发出了刺耳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门外,不是预想中的广阔天地,而是一片被灵枢阁结界笼罩的、死寂的乱葬岗。月光惨白,照在歪斜的墓碑和丛生的杂草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朽混合的腥气。
“快走!”谢必安低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他反手将铁门在身后合上,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刻满了混沌符文的石头卡住门闩,暂时阻断了追兵的脚步。
林薇和范无咎紧随其后。一脱离灵枢阁的地界,林薇立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范无咎。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道袍的下摆。
“范先生,你怎么样?”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死不了。”范无咎喘着粗气,靠在一块冰冷的墓碑上,脸色却异常凝重,“我们只是…暂时甩掉了他们。玄机长老的‘锁魂追迹阵’没那么容易摆脱,他会顺着我们的气息,像猎犬一样追踪过来。”
谢必安听了,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拧开塞子递给范无咎:“先喝点水。我们得找个地方彻底隐藏起来,至少要拖到天亮,等这该死的阵法感应弱了再说。”
三人在乱葬岗中穿行,避开那些散发着浓郁怨气的新坟,专挑最偏僻、最荒芜的角落。最终,谢必安在一处被巨大岩石半掩的石缝前停了下来。
“这里。”他拨开杂草,“以前我打猎时藏过东西,里面应该够我们躲几天。”
石缝内部空间狭小,仅能容下三人蜷缩着坐下,但胜在隐蔽,且入口被岩石和藤蔓巧妙遮挡,若不仔细搜寻,绝难发现。
一进石缝,范无咎便盘膝坐下,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开始全力疗伤。林薇则守在他身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谢必安捡了些干燥的枯枝,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了一小堆火,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带来一丝虚假的温暖。
短暂的喘息之后,压抑的气氛再次笼罩了三人。
“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林薇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长老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和夏树,都找出来。”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范无咎缓缓睁开眼,他的伤势在丹药的作用下已经稳定,但精神却更加疲惫,“我担心的是,长老会如此大动干戈,仅仅是因为夏树失控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三人心中那层自我安慰的薄纱。
谢必安皱起了眉:“不然呢?一个能引动魂灾,又身怀三种逆天力量的怪物,换谁当长老,都得除之而后快吧?”
“如果是这样,他们大可以直接宣布夏树为宗门叛徒,号召全天下修士一起追杀,以绝后患。”范无咎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有力,“但他们没有。他们选择了最隐秘、最直接的方式,将我们囚禁,将夏树隔离。这说明,他们在害怕一件事。”
“什么事?”林薇和谢必安异口同声地问。
范无咎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石,望向灵枢阁的深处:“他们在害怕夏树身上那股力量的本质。孟婆血脉,镇司印,混沌灵烬…这三者合一,产生的不是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一种…质变。一种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质变。长老会真正忌惮的,不是夏树会毁掉灵枢阁,而是怕他…会重塑这个世界的规则。”
“重塑规则?”谢必安咋舌,“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一点都不夸张。”范无咎的语气斩钉截铁,“一个不受任何宗门、任何势力约束,拥有创世级别潜力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既得利益者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所以,他们必须在他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扼杀。或者…”他顿了顿,吐出一个更可怕的词,“…炼化。”
炼化。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砸在林薇和谢必安的心头。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师门追捕,而是一场针对一个潜在“神明”的围剿。
“那我们…”林薇的声音在颤抖,“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救不了他,也对抗不了他们…”
“所以,我们才要逃。”范无咎的眼神里,燃起了一丝决绝的火焰,“逃出去,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向整个修真界揭露这件事。夏树不是怪物,他是被选中的守护者。我们不是叛徒,我们是知情者。”
“揭露?”谢必安苦笑,“我们能去哪里揭露?去其他宗门?他们会相信我们一个逃犯的话吗?还是说,我们会被当成灵枢阁的叛徒,一并追杀?”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契机。”范无咎的目光转向石缝的入口,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灵枢阁的方向,“夏树,就是我们的契机。”
三人同时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范无咎的意思是什么。
唤醒夏树。
或者说,是让他体内的力量,以一种无法被忽视的方式,再次爆发。
“不行!”林薇立刻反对,“他现在已经够痛苦了!我们怎么能…再用他的痛苦去冒险?”
“薇儿,你的心情我理解。”范无咎的声音缓和下来,“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了。被动挨打,只会被他们各个击破。唯有主动出击,制造出足够大的混乱,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也才能让更多人看到真相。”
石缝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火光跳跃,映照着三人凝重的脸庞。
就在这时,范无咎怀里的那枚传讯玉符,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惊。这是他们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一旦使用,就等于暴露了大致方位。
“是谁?”谢必安立刻警觉。
范无咎拿起玉符,注入一丝灵力。玉符上浮现出一行小字,是楚瑶发来的。
“范前辈,林师姐。夏树他…情况恶化了。静魂塔的镇魂石已经压制不住他,长老会…决定在三天后,将他送往‘封魂渊’,彻底封印。”
“封魂渊!”林薇失声惊呼。
那是一个传说中的禁地,据说连神魂都能被彻底磨灭,永世不得超生。
玉符上的字还在继续:“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说…夏树体内的力量,是开启某个上古遗迹的‘钥匙’。他们不仅要封印他,还要在他被彻底磨灭前,榨取他身上所有的秘密。必安哥…我们该怎么办?”
看完信息,范无咎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了。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我猜得没错。长老会想要的,不只是扼杀一个变数,他们还想…利用这个变数。他们要打开那个遗迹。”
“什么遗迹?”谢必安急问。
“一个与九幽裂隙,甚至与上古魔神有关的遗迹。”范无咎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不是在解决问题,他们是在玩火。他们想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
这一刻,三人终于彻底明白了。他们逃亡的终点,不仅仅是为了救夏树,更是为了阻止一场即将降临的、席卷整个世界的浩劫。
“三天…”林薇看着玉符,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然,“我们还有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我们不能赶到封魂渊,夏树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三天,”谢必安站起身,眼中不再有迷茫,只剩下坚定的战意,“足够了。范先生,我们从这里出发,去封魂渊。我熟记灵枢阁的每一条暗道和密路,我们可以绕开大部分守卫。”
“我陪你们。”范无咎站起身,尽管伤势未愈,但脊梁却挺得笔直,“这是我的责任。”
林薇看着两个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我也去。”她轻声道,“为了夏树,也为了这个世界。”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赴死般的决心。
他们不再是逃犯。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防线。
而在灵枢阁的深处,玄机长老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水镜前。镜中,清晰地映出了三人在乱葬岗中逃亡的画面。他看着他们冲入石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找到了…”他低语道,“原来躲在这里。三个不知死活的叛徒,还敢去封魂渊?真是…自寻死路。”
他手指一掐,水镜中的画面消失。
“来人。”他沉声唤道。
几名身穿黑袍、气息阴冷的弟子从阴影中走出。
“传我命令,‘影卫’出动。”玄机长老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贪婪的光芒,“三日之后,我要在封魂渊,亲眼见证一个时代的终结。至于那三个叛徒…把他们的魂魄,也一起带回来,炼制成我的新傀儡。”
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三名亡命之徒的反击,也即将在最绝望的深渊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