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魂塔的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个与外界的音符。林薇站在门外,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石壁,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那扇厚重的门扉不仅隔绝了光线,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和夏树彻底分离。
“长老会真是疯了。”谢必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脸色难看至极,“把夏树当成野兽一样关起来,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人!”
楚瑶扶着虚弱的楚云,轻声说:“他们只是害怕。夏树现在的状态,对他们来说,比一个失控的魂灾更可怕。”
小雅抱着胖子留下的那把破刀,小声地哭着:“夏大哥他…他会不会恨我们…”
“不会的。”林薇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坚定,“他不会恨我们的。他只是…生病了。”
她口中的“生病”,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那不是普通的伤病,那是灵魂层面的撕裂与暴走。她回到房间,第一次拿出了那根属于夏树的、已经黯淡无光的引魂针。针体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她盘膝坐下,将引魂针横在掌心,闭上眼睛,尝试着像往常一样,用治愈之力去感知他的状态。可这一次,当她的魂力触碰到引魂针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而混乱的力量猛地反扑回来!
“呃!”
林薇闷哼一声,被震得气血翻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惊骇。以往,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夏树魂体的波动,哪怕微弱,也是平稳的。可现在,通过这根引魂针,她感受到的不是一片死寂,而是一场席卷一切的风暴!
混沌灵烬如同黑色的岩浆在他魂海里奔流,孟婆血脉的金色光芒则像困兽般左冲右突,两者之间,还有无数细小的、属于镇司印的符文碎片在拉扯、撕咬。这三股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永不停歇的旋涡,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灵魂之基变得更加脆弱。
林薇捂着胸口,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明白了。夏树不是不想控制,而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这三股力量,任何一股都足以让一个引渡人修行终生,而他,却要在自己狭小的魂体里,同时容纳并驾驭它们。这根本不是修行,这是酷刑。
她想起了夏树在鬼哭山祭坛上,用镇司印挡下所有攻击的样子。那一刻,他不是在炫耀力量,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去封印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
这个傻瓜。
林薇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擦干眼泪,眼中却燃起一簇前所未有的火焰。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去,或者…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她站起身,再次走向静魂塔。
守塔的执法堂弟子拦住了她。“林姑娘,长老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让开。”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抱歉…”弟子还想说什么。
林薇却不再理会,她伸出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轻轻划过。一道道淡金色的光丝从她指尖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名弟子的神魂。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探查。
弟子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变得迷茫,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梦境。林薇一步从他身边走过,光丝收回,弟子晃了晃脑袋,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喃喃道:“我…我刚才怎么了?”
林薇没有回答他。她沿着螺旋阶梯,一步步向下,走向静魂塔的最深处。塔内阴冷潮湿,墙壁上镶嵌的镇魂石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魅。越往下走,那股压制魂体的力量就越强,空气也愈发凝滞。
终于,她来到了最底层。夏树就被囚禁在这里。
他躺在一张特制的石床上,四肢和脖颈都被粗大的缚魂链锁住。这些锁链并非凡铁,而是由极阴之地的寒铁混合着镇魂石的粉末炼制而成,专门用来禁锢强大的魂体。镇魂石的光芒从四面八方照射在他身上,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压制着他体内暴走的力量。
即便如此,林薇还是能感觉到,整座石室都在微微震动。那是夏树在挣扎。
她缓缓走近,看着床上那个被束缚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的扭曲。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双眼紧闭,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睡着了,却比醒着的时候,更加痛苦。
林薇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可她的手刚一靠近,缚魂链上就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斥力将她的手弹开。
“别碰他!”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林薇回头,看到一名身穿长老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室门口。正是当初下令囚禁夏树的那位长老。
“长老。”林薇咬着牙,没有退缩。
“林薇,我提醒你,夏树如今是头危险的野兽,不是你灵枢阁的宝贝徒弟。”长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若再敢靠近,休怪我不客气。”
“他不是一头野兽!”林薇猛地回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是被人硬生生逼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害怕他失控,所以就把他关起来,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你们和他,到底谁才是野兽?!”
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放肆!”
“我今天就要带他走!”林薇不退反进,体内的魂力开始疯狂运转,“你们不救他,我来救!”
“你?”长老冷笑一声,“凭你?”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石床上的夏树,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呃啊啊啊——!”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目赤红,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纯粹的、毁灭性的黑色火焰!一股狂暴的魂力风暴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好!”长老脸色大变,急忙祭出一张符箓,想要镇压。
可已经晚了。
那股风暴瞬间就冲破了镇魂石的光网,整个石室都在剧烈摇晃,墙壁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缚魂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的符文一个个熄灭。
夏树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薇,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只有野兽般的暴戾和疯狂。他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机械而冰冷的声音:“入侵者…清除…”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浓缩的、吞噬一切的黑色光球,对准了林薇!
“夏树,别!”林薇大喊,她能感觉到,那光球里蕴含的力量,足以瞬间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可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薇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她将自己的魂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共鸣!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一股温暖、柔和,却带着古老传承的力量,从她体内深处涌出。那是属于她血脉的力量,是孟婆血脉中,守护与净化的一面!
这股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春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轻柔地包裹住了那颗即将喷发的黑色光球。
光球剧烈地颤抖起来,里面的毁灭气息迅速被中和、净化。最终,那狂暴的能量消散于无形,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林薇的身体。
夏树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眼中翻涌的黑色火焰,如同被泼了冷水,迅速褪去。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林薇,眼神里的暴戾之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得空洞和痛苦。
“呃…”
一声虚弱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溢出。他身上的力量瞬间平息,重新变回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囚徒。缚魂链重新亮起光芒,将他牢牢锁住。
石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冰冷和嘲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林薇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她看着夏树,眼中满是心疼。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轻声说:“我来了,夏树。我在这里。”
夏树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他看着林薇,嘴唇动了动,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阿薇…我…控制不住…”
“我知道。”林薇的眼泪滴落在他脸上,“我知道。”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将自己的魂力化作最温柔的屏障,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狂暴的灵魂。她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筑起了一座小小的、脆弱的牢笼。
静魂塔外,长老会的密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她…她怎么做到的?”一名长老喃喃道。
“不知道…”首座长老脸色阴沉,“孟婆血脉的守护之力…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净化混沌灵烬…这…这已经超出了引渡人的范畴…”
“夏树不能留!”另一名长老厉声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引渡人了,他是一个行走的灾难!必须想办法,彻底取出他体内的力量!”
“怎么取?”首座长老反问,“用镇魂石和缚魂链都压制不住,还有谁能?”
密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没有人知道,就在此刻,灵界的某个角落,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空间的缝隙,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切。
“孟婆血脉…有意思。”一个沙哑的声音低语着,“看来,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而在静魂塔的最深处,林薇握着夏树的手,轻声说:“别怕,我陪你。不管要多久,我都等你醒过来。”
夏树没有回应,但他紧锁的眉头,却微微舒展了一些。
在这场疯狂与代价的博弈中,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已经用自己的方式,选择了她的战场。而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