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州政务云中心机房的红灯接连闪烁。
许文澜盯着监控大屏,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一串串数据流如银河倾泻,映得她眼睛泛着冷光。
“全国日均调用突破一百二十万次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意,“不是试点,不是推广,是自发嵌入。”
她转身看向靠墙而立的苏霓。
女人披着件旧风衣,发尾微卷,垂落在肩头,正低头翻看一份打印出的用户反馈记录。
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各地基层单位的手写备注:某县民政局办事大厅录音系统自动触发“五步陈述法”引导音后,群众重复提交材料率下降47%;北方某市法院立案庭试行智能提示框三天,平均立案时间缩短近二十分钟;更有派出所调解员手抄“苏老师五要素”贴满整面墙,笑称“比上级文件还好使”。
“他们在用脚投票。”许文澜走到她身边,语气笃定,“不是因为你有编制,不是因为你被任命——是因为你解决了他们真正的痛点。”
苏霓合上文件,抬眸望向窗外。
城市灯火通明,无数政务终端正在悄然改写运行逻辑。
那些曾僵化、低效、让百姓跑断腿的流程,正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温柔撬动。
她知道,那不是什么神秘代码,而是她从一次次直播事故、一场场舆论风波中提炼出的沟通本质——清晰、结构、共情。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锋利如刀。
“编制?”她低声反问,像是自语,又像回应某个无形的质问,“他们还在等我交履历表?”
话音未落,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骤然响起。
省委组织部。
熟悉的官腔再度传来:“苏同志,任用程序需要基础材料归档,请尽快提交个人履历及相关证明……否则,后续流程无法推进。”
苏霓没说话,只将听筒拿开半寸,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社会治理创新办公室筹备组”临时牌匾——空荡荡的门牌下,连个正式公章都没有。
三秒静默后,她轻轻放下电话。
转身,打开电脑,在“蜂巢镜像”后台新建功能模块,输入命名:【履职透明直播】。
许文澜挑眉:“你要干什么?”
“既然他们不给我盖章,”苏霓指尖按下回车键,系统提示“功能已上线”,她眼底燃起灼灼光芒,“那就让所有人看着,这枚章,该往哪儿落。”
消息发布仅十分钟,第一场筹备组会议便开启匿名旁听通道。
没有主持人介绍,没有议程宣读,镜头直切会议室全景。
苏霓坐在主位,陆承安列席一侧,法律顾问团队、技术骨干、地方代表围坐一圈。
议题直指痛点:如何建立跨部门应急信息协同机制。
实时转录文字同步滚动,人工智能自动生成知识图谱,标注关键决策节点与逻辑链路。
评论区瞬间炸开:
“这效率!我们局长开会光念文件就得半小时!”
“那个数据模型是谁提的?太硬核了!”
“申请接入!!我们街道办天天处理矛盾,太需要这种工具了!”
三天,观看人次破五十万。
全国各地基层干部自发截图、转发、建学习群。
某地市委办连夜印发《江州经验参考手册》,首页赫然写着:“建议各单位对照‘蜂巢’流程优化自身议事规则。”
许文澜站在数据面板前,望着不断攀升的接入申请数,忍不住笑出声:“你现在不是在等审批。”她回头看向苏霓,眼神明亮,“你是在发牌照。”
苏霓没笑。她只是静静站在窗边,手中握着那支黑色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
“时间:2025年4月27日,地点:江州临时办公区,记录人:苏霓。”
她顿了顿,声音沉稳如铁:“第二句:当系统开始模仿你,你就不再是系统的一部分,而是它的起点。”
与此同时,司法部内部研讨会刚结束。
陆承安收起笔记本,西装笔挺地走出会议室。
走廊尽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法官拦住他,目光复杂:“小陆啊,你说的那个‘标准化陈述辅导’,真能提升举证质量?”
“三个月数据不会说谎。”陆承安平静回应,“涉民生案件中原告表达清晰度提升68%,证据遗漏率下降一半以上。”
老法官摇头苦笑:“谁能想到,一套法庭外的方法论,反倒治了我们庭内的顽疾。”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方法……真是一个主持人琢磨出来的?”
陆承安终于勾起嘴角,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温柔。
“不是一个主持人。”他说,“是一个懂人心的人。”
风未止,潮正涌。
而在教育街一栋老旧办公楼里,赵小芸翻开一本崭新的教案本,笔尖悬停在扉页。
窗外阳光洒落,照见她
她要写的,不只是课程。
赵小芸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目光却仍牢牢锁在文档标题上:《如何清晰表达你的主张——中小学媒介素养课程基础模块》。
这是她熬了整整三十七天、修改过十九稿的成果,而核心骨架,全部源自苏霓那套被无数人奉为“沟通圣经”的五步陈述法。
她不是不知道风险。
教育部初审组的反馈很明确:“方法实用,但导向偏移,恐沦为‘话术训练’,背离素质教育初衷。”有人甚至直言:“这不像教孩子说话,倒像是在批量生产主持人。”
可赵小芸没退。
她只回了一句:“请看一段实录。”
视频打开——南方某市一所普通初中,礼堂临时听证会现场。
一名戴眼镜的初一男生站起身,声音微颤却条理分明:
“第一,我陈述事实:过去两周,食堂三次供应变质肉类,有照片和同学联名签字;
第二,我说明影响:七名同学出现肠胃不适,请假记录可查;
第三,我指出责任主体:后勤采购由校外承包商负责,合同编号xxx;
第四,我提出诉求:立即更换供应商,并公示食材溯源流程;
第五,我呼吁行动:建议成立学生膳食监督小组,每周公开检查结果。”
台下老师面面相觑,校长当场承诺调查。
不到二十四小时,新菜单贴出,供货商撤换。
静默三秒后,审核室爆发出掌声。
“这不是话术。”一位老教授摘下眼镜,“这是公民意识的觉醒。”
全票通过。
消息传来时,苏霓正站在江州市图书馆门口,春阳洒落,照见一群高中生围成一圈,手里攥着廉价录音笔,笨拙却认真地练习开场白:“大家好,我是xx中学李想,今天我想说的是一件事……”
她驻足良久,没有走近,也没有出声。
风拂过耳际,她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握起麦克风的模样——紧张、结巴、被人嘲笑“乡下丫头装腔作势”。
那时没人教她怎么说,她只能靠一次次摔跤,从血泪里抠出这套逻辑。
而现在,有人替千千万万个“她”,把门推开了。
手机震动,林晚发来加密文件包,标题是《用户自发认证行为趋势分析》。
苏霓点开,心尖微跳。
全国各地寄来的硬盘、U盘、光碟中,越来越多附带一张手工印制的小卡片,边角粗糙,字体不一,但内容高度一致:
“本记录遵循苏霓公众陈述规范”,下方一个二维码,扫码跳转至“蜂巢镜像”公益培训页。
有人用它投诉物业乱收费,有人拿它申请低保复核,甚至还有乡村教师录下课堂争议全程,按步骤提交教育局。
这不是崇拜,是信任的迁徙。
当晚十一点,视频会议开启。
许文澜、陆承安、赵小芸、林晚悉数在线。
大屏幕上,数据瀑布般滚落:日均调用量突破一百五十万次,覆盖两千三百个基层单位,用户留存率91.7%。
“他们可以不给我编制。”苏霓坐在黑暗中,只有一束光打在脸上,声音平静得近乎冷冽,“但挡不住老百姓认这个姓。”
话音未落,系统警报骤然响起——红光频闪,定位直指北方某直辖市。
对方上线“政务沟通优化平台”,界面几乎复刻“蜂巢”,宣传语赫然写着“本地化升级版”。
许文澜冷笑一声,调出用户流失曲线:“第七天,活跃用户掉到不足一成。没有真实场景沉淀,没有底层逻辑支撑,他们连‘共情’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陆承安一直沉默,此刻才开口,嗓音低沉:“有人开始怕了。”
苏霓望着窗外夜色,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旧录音笔。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间密闭会议室里,一份编号为“dZ-2025-049”的内部文件正被悄悄传阅,封皮无字,唯有角落盖着一枚极小的钢印——
电子证据标准研究专项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