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的?”张广智正坐在小马扎整理刚买的东西,猛地看见林白递过来的新牙刷,下意识地挠了挠剃得短短的板寸脑袋,脸上带着明显的错愕。
他上午打扫卫生时确实随手用了自己的牙刷去刷犄角旮旯的污渍,刷毛都歪了,这事儿小得他自己都快忘了。
“嗯!”林白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笃定,直接把那支包装完好的软毛牙刷塞进张广智手里,“上午看你那支‘废’了。”
张广智握着那支小小的牙刷,感觉手心有点发烫。
他抬起头,看着林白那双平静却总能注意到细微之处的眼睛,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甚至让他鼻尖有点发酸。
“小白!谢谢你…”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真没想到,这点小事你都瞧见了。”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去超市光顾着高兴买吃的,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晚上我可真要对着水龙头干瞪眼了。”
这份被默默记挂的感觉,比买到什么零食都让他觉得熨帖。
“好了,都是兄弟,客气什么。”林白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递了张纸过去。
他指了指牙刷,“这个软毛的,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要是觉得太软,刷着没劲儿,下次有机会你再自己换个硬点的。”
“用得惯!绝对用得惯!”张广智连忙点头,像是怕林白反悔似的,紧紧攥着牙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塑料包装。
他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火炉。
这份来自战友的细心关照,让他觉得军营里那些摸爬滚打的苦累,似乎都因为这细微的暖意而有了沉甸甸的盼头。
“嗨!我就一糙人,啥样的牙刷到我嘴里都一样使!谢谢你啊小白,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他憨厚地笑着,平时跑道上虎虎生风的猛人,此刻竟显得有些笨拙的真诚。
林白没再多说,只是理解地笑笑,伸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拍了拍,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兄弟间的默契。
随后,他转身走向正在窗边看哨表的班长张维,低声说了几句,得到首肯后,便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广智,小白神神秘秘的,干啥去了?”张天天这颗“八卦雷达”立刻启动,从对面铺位探出半个身子,像只好奇的猫头鹰,目光落在张广智还盯着手中牙刷发呆的脸上。
“啊?哦…”张广智这才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啊,他没说去哪。”
眼神还黏在那支崭新的牙刷上,仿佛那不是个日用品,而是个稀罕物件。
“喂喂喂,广智,你咋了?这牙刷上有花?”孙二满也凑了过来,他块头大,那蒲扇似的厚实大手不由分说就按上了张广智的脑门,还煞有介事地试了试温度,“嗯?没发烧啊,咋眼神直勾勾的?”
“去去去!我没事儿!”张广智这才彻底清醒,一把扯下孙二满的大手,脸庞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感动和几分傻气的灿烂笑容,献宝似的举起那支牙刷晃了晃,“呐!看!小白给我的!”
“牙刷?”邱磊刚拆开一包薯片,听见这话也蹦了过来,夸张地瞪大眼睛,“小白为啥单给你送牙刷啊?啥情况?偏心啊!我也想要!”
“滚蛋!想得美!”张广智得意地一扬下巴,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那是因为小白心细,瞅见我上午搞卫生把牙刷用秃噜毛了!我自己倒好,光顾着往购物车里塞吃的,早把这茬忘到姥姥家了!要不是小白惦记着,晚上洗漱我就得表演个一阳指了!”
“哎哟喂~~~听听,‘要不是小白惦记着~~~’ ” 邱磊立刻捏着嗓子,拖长了调子模仿张广智刚才的语气,脸上挤眉弄眼,表情贱得让人手痒,“班副,你这语气,啧啧啧,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邱磊话音未落,张广智脸上的笑容瞬间被“狞笑”取代,拳头已经捏得咔吧作响,指关节都泛白了:“邱磊——邱少爷!我看你是哪块皮肉又痒痒了欠松骨是吧?来来来,小的这就免费给您‘服务服务’!”
“我错了!广智!班副大人!手下留情!理智!啊!!!!杀人了!!” 邱磊的求饶鬼哭狼嚎瞬间被张广智一个锁喉扑倒的动作淹没。
两人顿时在狭窄的过道里滚作一团,引得李宁和王强也笑着加入“战局”
拉偏架的自然有,趁机“报复”邱磊平时嘴欠的也不少。
宿舍里一时间鸡飞狗跳,笑骂和讨饶声混杂着床板被撞得咚咚响,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毫无阴霾的生机与喧闹。
而与此同时,在相隔不远的连队后勤部办公室。
同样迷彩作训服身材微胖的司务长也重复着同一句话“给我的?”
“嗯!”面对着面露诧异的司务长,林白只是干脆地应了一声,下巴朝对方手里那支崭新的签字笔微微一挑,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意,“这是小卖部里最顺滑的一支,我试过了。”
司务长捏着这支普通至极的黑色塑料壳签字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笔身,脸上却故意绷着,哂笑了一声:“小林同志,你知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他环顾了一下堆满各类物资单据、进出库登记表和办公用品的后勤部办公室,语气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嗯,知道。”林白老老实实点头,目光坦荡清亮,“连队后勤部。”
“知道还给我送笔?”司务长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声音扬高了一点,可攥着笔的手却下意识地收紧了,生怕它掉地上似的。
“你看看我这儿——”他用空闲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个插满了各式各样笔的笔筒,里面红的蓝的黑的、圆珠的中性的甚至还有几支老旧的钢笔,“缺你这根玩意儿吗?多得是,堆都堆不下!”
林白看着他那副“炫耀库存”实则口是心非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看穿了一个可爱的小把戏。
他故意顺着司务长的话,作势伸手要去拿回那支笔,语气无辜又直接:“哦,这样啊,既然多的是,那这支我就拿走了?正好我写训练心得还缺支好笔。”
“哎!!!”司务长急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快得带风,手腕一翻就把那支笔牢牢地攥着,还用掌心压了压,
“你这小子!怎么说给就给,谁拿走就拿走啊?哪有这样的规矩!”他瞪着眼睛,语气带着点气急败坏,却又透着一股护食般的亲昵,
“给我了就是我的了!进了我后勤部的东西,还能让你随便往回要?真小气!”
这最后一句“小气”,倒像是他抢了东西反而在倒打一耙,说得理直气壮。
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林白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像碎星落入了清泉。
他不再逗他,语气温和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好了,司务长,快把你抽屉里那支划拉十下才勉强出点墨水、写个字跟绣花似的宝贝笔换了吧。我和班长就请了十分钟假,”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真得走了啊。”
一听他要走,刚才还“护笔如命”的司务长立刻站起身来,想绕过桌子送他,嘴里还在絮叨:“行行行,你赶紧回。对了,张维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给你排头吃,你记得告诉我!看我不削他!我给你出气!”
他挥了挥拳头,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
林白心头一暖,看着这位平日里对物资锱铢必较、对他却格外关照的长辈,没有再客气,直接伸出手臂,用年轻人特有的、带着亲昵力度的手掌在司务长敦实的胳膊上用力拍了一下,
“放心吧!班长对我们都好着呢!走了,下次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和干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后勤部的门。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司务长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这才缓缓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臂章上抽出那支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签字笔。
他把它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的光线,左看看,右看看。
塑料笔壳在阳光下折射出极其普通的光泽,实在没什么特别。
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支笔格外顺眼。
他走到桌边,顺手扯过一张废旧的签收单,用这支新笔在上面随意划了几道
黑色的墨水瞬间流畅地洇出,线条均匀稳定,毫无滞涩。
司务长的眼睛亮了亮,又在旁边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了“林白”两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感觉异常顺滑,写出来的字迹都比平时好看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哟呵,我说,”旁边一直默默整理账册的另一位后勤干事抬起头,正好看到司务长脸上那抑制不住的、近乎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笑着打趣,
“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签字笔,瞧把咱们司务长给乐的?这就算是给‘俘虏’了?你这后勤堡垒的防御力不行啊!”
司务长闻言,非但没恼,反而把那支笔像宝贝一样握在手心,瞪了同事一眼,嘴角却咧得更开了:“你懂个屁啊!这是笔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是情谊!是那小子的心意!你懂什么叫心意吗?”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同事笑着摇头,一副“你高兴就行”的表情,“我看你啊,都快把那个林白当亲儿子宠了!这待遇,啧啧。”
“拉倒吧你!”司务长像是被踩了尾巴,老脸微红,声音却高了起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慨,“还亲儿子宠?我倒真想呢!可现在瞅瞅人家小林那觉悟,那心性,那本事…嘿!
我倒觉得,踏马的是我根本不配当人家‘长辈’了!”他语气夸张,却透着由衷的欣赏和骄傲。
哼着不知道跑调到哪儿去的军中小调,司务长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签字笔,再次妥帖地插回自己臂章上那个最顺手的位置。
“走了走了,干活去!”他挺了挺腰板,步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
林白带着点跑动后的微喘,刚一只脚跨进五班宿舍门槛,还没来得及把门带上——
“咻——!!!”
一声尖锐、急促、仿佛能刺破耳膜的紧急集合哨音,毫无预兆地在走廊里猛然炸响!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贯穿了所有放松的神经。
“紧急集合——!!!”班长张维炸雷般的吼声紧随其后,他人已经像炮弹一样从马扎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绷紧,再无半分刚才的随意。
“快!快!快!都他妈动起来!”
“听口令,全体都有,打背包!
要求:水壶,洗漱用品,脸盆,被褥,胶鞋,作训服!”
“重复:全体都有,打背包!
要求:水壶,洗漱用品,脸盆,被褥,胶鞋,作训服!”
五班似蝗虫过境………
“我靠!!还要打背包!!”
“我的妈!我的背包带呢?!”
“这咋不提前说一声啊!”
“咋打来着?三横四竖?”
“屁吧!三横两竖!”
“都拿啥啊?同志们,班长都让带啥?”
“把他麻能想到的都带上!!!”
“啊?床单呢?鞋子呢?内裤呢?”
“靠!你别特么叨咕了!我都忘记我收拾啥了!”
“不是………”
“你踏马碎嘴子吧!!吵得我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