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班宿舍这片充斥着抓耳挠腮、唉声叹气,林白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林白第一次叠军被。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军训”。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出身于一个根正苗红的军人世家,一家四代十八个人都穿着军装。
然而,他本人却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性的军事训练。
原因无他。
他智商太高,成绩太好。
从小学到大学,他是那种能让所有竞赛奖牌黯然失色的存在,
数学、物理、化学,计算机……
横扫各大顶尖赛事金牌如同探囊取物。
他是学校的金字招牌,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国宝”。
在这种光环下,谁舍得让他在烈日下暴晒?
万一受伤了影响解题速度怎么办?
万一晒坏了影响竞赛状态怎么办?
学校的荣誉可都指望着这颗“超强大脑”呢!
于是,林白的成长轨迹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路顺风顺水,直至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拿下清华大学的双学位。
踏入军营,对他而言,不啻于踏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规则森严的平行宇宙。
眼前这床深绿色的、柔软又顽固的军被,就是他需要征服的第一个“未知领域”。
班长张维示范时,林白全神贯注得如同高精度扫描仪,静默地、专注地凝视着张维的每一个动作分解。
手臂伸展的幅度、手指按压的力道变化、折叠时布面的受力点位移、甚至班长调整呼吸的微小节奏……
所有这些庞杂的视觉信息流,都被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捕捉、分析、拆解,最终如同数据拷贝般,精准无误地刻录进他的“内存”之中。
当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自己那床蓬松的军被时,异变发生了。
那双手,白皙修长,指节灵活而有力,本是用来执笔运算、敲击键盘、握着麦弹着吉他的………
然而此刻,当它们接触到冰冷的被面,瞬间被注入了某种自主意识,根据班长的示范要领,肌肉开始慢慢熟悉并形成记忆。
它们不再需要大脑刻意指挥,仿佛手摸到哪里,哪里就是刚刚好的位置;指尖施加的力道,就是刚刚好的临界点。
他的动作很慢。
慢得有些诡异。
不像张广智那种熟能生巧的流畅,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急躁粗暴或笨拙迟疑。
林白的慢,是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下的沉静。
每一个折叠的角度,每一次按压的深度,每一次指尖滑过布面捋平褶皱的轨迹,都精确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丝一毫的冗余或偏差。
按压折叠线时,他手臂延伸的长度,与班长演示的分毫不差;
指尖发力由轻及重的变化曲线,完美复刻;
甚至在关键的捏角环节,他下意识的呼吸节奏,都与记忆中的张维重合在了一起。
惊人的学习天赋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完美复现了班长的动作,甚至捕捉并完美再现了那些动作背后细微的、难以言传的力度层次、身体姿态的微妙平衡点、以及那融入呼吸的节奏感。
林白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境界之中。
周遭的声浪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被子。
全心投入。
时间似乎在缓慢地流淌,又仿佛凝滞不动。
静。
静得只能听见布料在指尖下细微摩擦的沙沙声。
静得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心脏稳定而有力地搏动在为这无声的精密操作打着节拍。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落在他那双稳如磐石、精确如手术刀般的手上,也落在那床在他手下逐渐褪去蓬松、显露出清晰轮廓、棱角初现的军被上。
“我靠!你们快来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邱磊离得稍近,他原本正俯身整理自己那床勉强算是有个豆腐脑雏形的被子,闻声也直起腰,疑惑地转头。
当他的视线触及林白床前地面上的那抹深绿时,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林白面前的被子方方正正,每一面都像是用最精密的激光切割而成,边缘锐利得不带一丝含糊。
棱角分明,九十度的转折处线条笔直硬朗,被面平整得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褶皱。
最重点是,这被子和班长张维之前叠出来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这视觉冲击来得太过突兀而强烈。
前一秒宿舍里还是“臀压”乱舞、人仰马翻的原始战场,下一秒,在这个角落,却突兀地矗立起了一座由绝对精准构成的冰冷“丰碑”。
“小白!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张天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尖叫着一跃而起,几步就窜到了林白床边,围着那床被子转圈,眼睛瞪得溜圆,“我发现就没有你不会的!”
李宁也彻底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走过来。
他刚才还觉得自己那床被子叠得“还行”,至少有能力和边上几个难兄难弟比上一比。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难以言喻的佩服交织在他心头,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广智也被惊动了。
他原本在另一边指导一个笨手笨脚的新兵,闻声也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憨厚的笑容,但眼神里同样掠过一丝讶异。
他没有像张天天那样大呼小叫,而是蹲下身,伸出食指,极其认真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触摸了一下那被子最外侧棱线的边缘。
被子布料那特有的、被极致压实后的坚硬触感传来,
张广智的手指甚至能感受到那棱线边缘带来的、细微却清晰的“割手”感。
他抬起头,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林白,笑容里多了几分由衷的赞叹:“小白,真行!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哇。”
林白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光滑脑门上的薄汗刚才那高度专注的“复刻”过程,耗费的心力远胜于体力。
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腼腆又略带无奈的笑意:
“我这速度太慢了,”他声音不大,“从班长下令开始,到现在都过去快二十分钟了,我才刚刚把它弄出个样子。效率太低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已经……
不是,也就才二十分钟吧?!
在绝大多数人还和自己的被子纠缠得满头大汗、面目狰狞,甚至需要“臀压”这种极端手段时,
他独自一人、不声不响、慢条斯理地就叠出了一个超越所有人、直逼班长水准的完美豆腐块,结果他嫌自己太慢?!
张广智直接被气笑了,手指虚点着林白,一副“你就装吧”的表情:
“小白啊小白,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了!谦虚得有点欠揍了知道吗?”
周围的新兵们也跟着一阵哄笑,但那笑声里充满了“人比人得死”的复杂情绪。
“不是谦虚,和你广智比我欠缺的是速度,和班长比我欠缺的是绝对把控。”林白眸色认真,长长的睫毛轻颤:“找到短板,才更好攻克它。”
张广智点点头,他能看出来林白那真诚的脸上写满了他能更强,更快的决心。
“小白,走,再去观摩观摩班长的被子,没准会有新的启发呢?”张广智提议。
“好!”
就这样,五班两个叠被子最牛掰的两个大神,目光锐利如鹰,再次细致地、一寸寸地扫视着班长那床作为“标准答案”的被子。
“我想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了。”张广智突然挠了挠自己的青茬,说。“小白,你呢?”
林白直起腰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广智,你的悟性很高,而我现在只是在尽可能精准地模仿班长的动作,距离真正把它消化吸收,变成属于我自己的技能,还差得远。”
张广智非常欣赏林白给出来的情绪价值,他搂过林白的肩膀指着班长的被子:“那就一起努力,争取把班长比下去!”
“好!”
两个少年短暂的交谈后又快速的分开,立刻拆开自己的被子投入到抻,按,叠,捏的动作中去。
周围的人无奈的摇摇头,
班里有两个卷王,真的逼着人进步。
卷吧!
你们最好能卷死班长!
死婆娘,唔不,死被子,
老子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