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郑开叶和周启的那天,产业园管委会不少干部都去了市委大院,看着郑开叶的车队驶离,魏元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心情复杂难言,有对老领导高升的由衷祝贺,有对周启能继续追随的些许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自己选择留下的、难以避免的空落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郑开叶离开后,济州的权力格局重新洗牌。郭鹏顺利接任市委书记,气场愈发沉稳,言谈举止间已是一把手的威严,不久,来自首都的栗阳空降出任市长,带来了部委干部的宏观视野和些许不同的工作节奏。市委市政府大院里,人们迅速适应着新的领导,围绕着新的中心运转。
魏元也很快到产业园管委会办公室报到,正式出任副主任(副处级)。
管委会主任刘子明是从省工信厅过来的老领导,对魏元这位原市委书记的秘书颇为客气,安排他分管文电、信息、督查督办以及部分接待协调工作。
工作环境从市委核心枢纽变成了相对专业的产业园区,工作内容从服务一位主要领导变成服务一个机构,魏元确实经历了一段适应期,最大的落差,并非来自职务高低,而是那种难以言明的“距离感”。
在市委办时,他是郑开叶的秘书,是“二把手”,各个区县、局委的一把手见了他,无不客气地称一声“魏科长”甚至亲热地叫一声“魏老弟”,很多事情需要他协调、传话,电话总是响个不停,饭局邀请应接不暇。那种被需要、处于信息权力节点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到了管委会,虽然也是副处级领导,但园区相对独立,与地方上的直接交道少了许多,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局长、区长们,电话渐渐少了,偶尔在市里开会碰上,对方依然客气,但那种热情和近乎已然褪去,变成了标准的、带有距离感的“魏主任”,甚至有一次,他为一个园区企业跑手续,找到某个此前关系很熟的副局长,对方虽然也办了,但程序上的磕绊明显多了起来,一句“魏主任,现在规定更严了,我也很难办啊”,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人走茶凉”的初步滋味。
这种落差,魏元心理上有所准备,但真正经历时,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他只能更加埋头于工作,凭借在郑开叶身边锻炼出的严谨、高效和全局观念,很快就在管委会打开了局面。他起草的报告思路清晰、重点突出;他协调的事务条理分明、落实有力;他负责的接待工作细致周到、不出纰漏。刘子明主任看在眼里,多次在会上表扬他“能力强,进入角色快,是管委会的得力干将”。
工作上的认可,一定程度上冲淡了外界的落差感,但更让他感到安心甚至温暖的,是来自小家的慰藉。
他和刘丽丽的婚事,因为他的工作落定而加速推进,刘丽丽如愿以偿,通过郑开叶上次去泽市时打的招呼和后续的程序,顺利从泽市第一实验小学调入了济州市一所重点小学,结束了两人长达数年的异地恋。
他们在离产业园和学校都不太远的一个小区买了婚房,虽然背上了贷款,但看着崭新的家和身边巧笑倩兮的未婚妻,魏元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刘丽丽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她终于可以像她的同事们一样,每天下班有丈夫接送,周末可以一起逛街、看电影,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她常常挽着魏元的胳膊,满足地说:“老公,现在这样真好,安稳,踏实,要是你还跟着郑省长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我可受不了。”
魏元笑着点头,拥紧了她,是啊,为了这份“现世安稳”,为了兑现对丽丽的承诺,自己选择留下,不正是为了这个吗?那些外在的浮华和虚名,比起实实在在的家庭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每当这时,那点小小的失落也就烟消云散了。
老丈人刘副局长,自从刘丽丽工作调动解决后,对魏元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前觉得女儿找个秘书,前途未卜,还是异地,颇不放心,现在眼见魏元解决了副处实职,女儿也调到了省城,又即将安家,可谓是喜上眉梢。每次魏元和丽丽回泽市,刘副局长都热情招待,逢人便夸女婿“年轻有为,在省里的大园区当领导”,甚至私下里还跟魏元探讨过,能否通过他的关系,帮泽市招商引资介绍些项目,魏元只能委婉表示会留意,但园区有园区的规矩,自己刚来,不能越界,刘副局长也表示理解。
婚礼筹备紧锣密鼓,一个周末,魏元和刘丽丽正在新房里商量着家具摆放,魏元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省城号码。
“喂,您好,哪位?”
“魏主任吗?您好您好!我是省发改委高技术处的张洋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魏元愣了一下,省发改委?高技术处?他迅速在记忆中搜索,似乎有点印象,但不算熟悉。
“张处长,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魏元客气地回应。
“哎呦,可不敢说指示。”张洋笑声爽朗,“魏主任,您太客气了,是这样,我们处里最近在梳理全省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的发展情况,特别是咱们济州这个全固态电池产业园,是重中之中啊,想跟您约个时间,专门去园区调研学习一下,当面向您请教些情况,不知道您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