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们在路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吃饭,郑开叶特意点了几个当地家常菜,和老板聊了聊,老板抱怨说现在生意难做,原材料涨得厉害,但吃饭的人花钱却越来越谨慎,“老百姓手里还是没啥闲钱啊。”老板的一句话,让郑开叶咀嚼了很久。
下午,他们继续前行,进入了另一个以工业闻名的县级市——滕市,报表上显示这里中小企业活力十足,新兴产业蓬勃发展。郑开叶让于强直接把车开到了一个挂着“高新技术产业园”牌子的地方。
园区大门气派,里面也有几栋崭新的厂房,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不少厂房空置着,或者只有零星的工人在作业,他们找到一家生产汽车零部件的企业,郑开叶以“外地采购商”的身份进去看了看,车间里设备尚可,但订单似乎并不饱满,工人们显得有些清闲。
和企业负责人聊起来,因为郑开叶提前做好了伪装(棒球帽、口罩、墨镜三件套),所以未能认出,对方大倒苦水:“环保压力大,成本涨得厉害,银行贷款难融资贵,订单还不稳定,别看着我们挂个‘高新’的名头,其实日子不好过,上头动不动就来检查,文书工作一大堆,真正能静下心来搞技术、跑市场的时间反而少了。”
郑开叶又问及政府对企业的扶持政策,经理苦笑一下:“政策是有,听起来都好,但申请起来门槛高、程序繁,像我们这种不大不小的企业,很难够得上,感觉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离开滕市,郑开叶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中小企业的真实生存状态,远比报表上那些增长百分比要复杂和艰难,营商环境的改善,似乎还存在“最后一公里”甚至“最后一百米”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郑开叶一行如同幽灵般,穿梭在d省西、d省南的几个地市,他们看过打着“乡村振兴”旗号、却因盲目上马而同质化严重、最终门可罗雀的“民宿集群”;他们去过报表上产能利用率很高、但实际却因市场低迷而处于半停产状态的传统大型钢厂;他们也在夜晚暗访过城市角落里的烧烤摊,听打工者们抱怨工资拖欠、房租上涨;他们甚至去过城乡结合部的棚户区,亲眼目睹了与繁华都市仅一路之隔的另一种生活景象。
何晨光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沉默而专业地履行着职责,化解了几次可能的小麻烦,于强则凭借其经验,总能找到最合适的路线和停车地点,周启更是成了“首席记录官”,手机里存满了各种录音、照片和笔记,内心受到的冲击丝毫不比郑开叶小。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郑开叶一行的黑色SUV悄然驶入淄市地界,与之前走访的那些略显沉寂的工业城镇或面临转型压力的农业县市不同,一进入淄市,一种蓬勃的、带着烟火气的活力便扑面而来,道路干净整洁,两旁店铺灯火通明,尤其是越靠近老城区,人流车流明显增多,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和喧闹的人声。
“书记,淄市这两年靠着烧烤和文旅算是出圈了,网络热度一直很高,经济增长数据也很亮眼,跟您之前主政的花都市有异曲同工之处。”周启在一旁轻声介绍道,“特别是他们这条‘烟火’小吃街,现在是全国闻名的网红打卡地。”
郑开叶望着窗外熙攘的景象,点了点头,关于淄市的“爆火”,他自然有所耳闻,各种汇报材料上也将其作为“传统工业城市成功转型”、“流量变留量”的典范,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今天就是要亲身感受一下这“网红”背后的真实成色。
“于强,找个地方停车,晨光,周启,我们下去走走,吃点东西。”郑开叶吩咐道,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口罩和一副普通的墨镜戴上,虽然淄市并非他的主要任职地,但认识他的人可一直不少,到济州市任职后自己的抖乐账号就留给了花都市作为为民请命的平台,到济州市后一直未注册新的账号,但人的名树的影,现在全国人民几乎都认识这位济州市书记,所以为谨慎起见,还是稍作伪装为好。
于强在附近找了个停车场将车停好,何晨光率先下车,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确认安全后,才微微点头,郑开叶和周启随后下车,融入了涌入小吃街的人流。
此刻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整条街道被各式各样的灯笼和灯牌映照得如同白昼,两侧摊位林立,烤炉冒着滋滋作响的油烟和诱人的香气,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当然,最主打、摊位最多的还是淄市烧烤,几乎每家烧烤店都将桌椅摆到了街边,坐满了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游客,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确实很有人气。”郑开叶低声对周启说,他们随意找了一家人气颇旺但尚且有空位的烧烤摊,在角落的一张矮桌旁坐下,于强和何晨光则坐在了邻桌,保持着警惕又能随时照应的距离。
穿着统一围裙、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很快过来,用带着浓重淄市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他们点单,郑开叶示意周启点一些当地的特色,很快,烤炉、小饼、小葱、酱料以及各式烤串便被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