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干部被问得满头大汗,再三保证绝对足额甚至超额补偿,会让村民“满意”。
朱煜昌却冷冷地打断他:“我不要听‘满意’这种虚词!我要看到每一笔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发到村民手里!要看到安置房的质量比他们原来的房子只好不差!要看到失地农民的未来生计有着落!这不是施舍,这是他们为了国家大事做出的牺牲,必须得到应有的、公正的补偿和尊重!”
他转过身,指着那片即将消失的村庄,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在这里搞大项目,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少数人的政绩,让一部分人失去家园和生计!如果连眼前这些为我们让路的百姓都安置不好,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谈什么国家战略、民族未来?”
那一刻,他脸上惯有的自信和锋芒被一种罕见的严肃和真诚所取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一切虚与委蛇,魏元站在他身后,心中微微一动,他相信,朱煜昌那一刻的愤怒和坚持是真实的,他并非不体恤民情,只是他的体恤,常常被其强大的气场和追求效率的强势作风所掩盖。
还有一次,在私下非正式场合,朱煜昌多喝了几杯,对着几位比较亲近的部下,曾略带感慨地提及:“你们别觉得我朱煜昌就知道争权夺利、就知道往上爬,我出身在这个家庭,从小看到的、听到的、被期望的,就和别人不一样,老爷子退了,最大的念想就是看我能不能真正为这个国家做点实实在在的、能留得下的事情,全固态电池,这是能改变国运的利器!抓住了,我们就能在新能源时代彻底站稳脚跟,甚至引领全球!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必须把它抓在手里,必须按照我认为最正确、最快的方式把它做成功!这不是我个人的政绩,这是历史交给我们的责任!容不得半点闪失,也容不得太多瞻前顾后、拖拖拉拉!”
他的话语中,透露着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虑,他渴望成功,渴望用巨大的、可见的政绩来证明自己配得上家族的荣光,配得上高层的青睐,也配得上自己心中的报国理想。
这种渴望,使得他有时显得咄咄逼人,甚至不择手段,但其内核深处,或许依然存有一份为国为民的赤诚,只是这份赤诚,被权力的外壳包裹得过于坚硬。
郑开叶通过魏元的汇报和自己的观察,对朱煜昌的这种复杂性心知肚明,他并未将朱煜昌简单视为一个野心家,而是作为一个极其难缠、理念有别、但同样渴望成就事业的对手来尊重和应对,这让他与朱煜昌的斗争,超越了个人恩怨,更像是一场关于如何更好实现共同目标的方法论之争。
项目的推进,就在这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中,磕磕绊绊却又高速前行,转眼数月过去,基础建设初具规模,核心技术的中试放大克服了重重困难,逐步接近尾声。
就在一切都看似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骤然降临。
一家颇有影响力的境外媒体,突然发布了一份所谓的“独家深度调查报道”,矛头直指君晗集团和刚刚启动的国家全固态电池项目,报道用极其煽动性和暗示性的语言,捕风捉影地提出了“三大质疑”:
其一,质疑君晗集团技术突破的真实性,暗示其夸大技术参数,骗取国家巨额资金支持和政策倾斜,甚至影射其数据造假。
其二,质疑项目决策的公正性,暗示领导小组负责人与君晗集团存在“利益输送”和“关联交易”,利用职权为其家族企业牟取暴利。
其三,质疑项目用地审批和拆迁补偿的合法性,配发了几张所谓“失地农民”神情激动的模糊照片,渲染“强拆”和“补偿不公”的情节。
这篇报道内容漏洞百出,缺乏实质证据,但其 用心极其恶毒,正好选在项目关键技术鉴定和大规模招标启动的前夕,且通过互联网迅速传播,在国内外引发了高度关注和种种猜测。
“恶意抹黑!这是赤裸裸的诽谤!”领导小组会议上,朱煜昌罕见地大发雷霆,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报道摔在桌子上,脸色铁青,“这是某些境外势力眼看我们就要成功,狗急跳墙了!想用这种卑劣手段阻挠我们的进程!”
他虽然与郑开叶存在竞争,但在这种大是大非、关乎项目和国家声誉的问题上,态度异常鲜明和强硬。“必须立刻组织有力反击!召开新闻发布会,正面驳斥!联系相关网信部门,尽快清理不实信息!同时,要追查信息源头,看看是国内哪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递刀子!”
郑开叶面色凝重,他比朱煜昌更清楚这篇报道的潜在杀伤力,它虽然缺乏证据,但却精准地打在了几个容易引发公众疑虑的敏感点上——技术真实性、官员廉洁性、农民利益,一旦处理不当,即便最后能澄清,也会严重损害项目的公信力,延缓推进节奏,甚至可能引发高层的不必要调查,打乱整体部署。
“煜昌主任说得对,必须坚决反击,澄清事实。”郑开叶沉声道,“但不能简单地一辟了之,对方选择这个时间点,很恶毒,我们需要更周全的应对。”
他冷静地部署:“第一,立刻以领导小组办公室和君晗集团联合名义,发表一份简短有力的声明,坚决否认所有不实指控,表明我们对技术的绝对信心,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但要避免陷入与媒体隔空论战的细节泥潭。”
“第二,技术真实性是最好的回击,张院士,林博士,能否在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前提下,尽快准备一份更详实、更易懂的技术可行性说明材料?或者邀请部分国内真正权威、中立的专家,来实验室实地考察,用他们的声音来为我们正名?”
张皓立刻点头:“没问题!我们早就准备了一套面向不同受众的技术介绍资料,可以立刻发布专家解读版和科普版。也可以邀请考察,清者自清!”
“第三,”郑开叶看向朱煜昌,“关于利益输送的质疑,最为恶毒,我建议,请省纪委、国家审计署提前介入,对项目所有决策流程、资金使用情况进行一次公开的、透明的预审计,特别是涉及君晗集团的部分,重点审查,用事实堵住所有人的嘴!我个人以及所有相关同志,全力配合审查!”
他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主动要求审计,这需要极大的底气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