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的目光落在报告首页那张郑开叶在陆港奠基仪式上,额头带伤却高举分红存单的照片上,久久不语,书房里,只有老式座钟沉稳的滴答声,如同历史的脉搏。
终于,宋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材料,留给我,河阳的难处和决心,我明白了,有些话,我这个老头子,还能递上去。”
孙明远心头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他站起身,对着宋老,深深鞠了一躬:“老领导!河阳三百万父老,谢谢您!”
长安北郊,废弃的“永顺”汽配仓库。
巨大的铁皮顶棚锈迹斑斑,在暮色中如同趴伏的巨兽骨架,周围荒草丛生,几辆报废的卡车歪斜在野草里,远处高速公路的噪音隐隐传来,更衬得此地死寂。
仓库深处一个隐蔽的隔间内,烟头明灭。
“老四”——一个精瘦、眼神像淬了毒般阴鸷的中年男人,正烦躁地踱步,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半边脸,颧骨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更添戾气。
“妈的,省厅的条子最近跟疯狗似的!”
他对着手机低吼,声音沙哑。
“河阳那边风声紧,姓郑的命硬,炸没炸成,反倒让他把陆港搞起来了!上面很不满意!”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模糊变调的声音,冰冷无波。
“最后一次机会。陆港首航仪式,是绝佳舞台,要的是惊天动地,要的是姓郑的政治生命彻底终结!东西,会按老渠道给你,再失手……”
“老四”眼中凶光一闪,下意识摸了摸后腰硬邦邦的家伙。
“放心!这次,我要让河阳市中心广场,变成姓郑的坟场!”
通话结束,他猛地掐灭烟头,走到角落,掀开一块肮脏的油毡布,下面赫然是几捆用防水布包裹严实的管状物和几块集成线路板!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神经质地抚过冰冷的金属外壳,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狞笑。
“郑开叶……这次,看你的命,还够不够硬!”
仓库外,百米开外一处废弃水塔的阴影里,省厅刑侦总队的王牌狙击手陈锋,如同融进混凝土的一部分,纹丝不动,高倍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套在仓库唯一透气窗后那个模糊晃动的身影上。他冰冷的呼吸与暮色融为一体。
耳麦里传来极轻微的电流声,是外围指挥车的声音。
“‘蝮蛇’(老四代号)确认目标,各小组注意,目标持有高危爆炸物,重复,高危爆炸物!行动以控制为首要,务必确保人赃并获!‘鹰眼’(陈锋代号),是否锁定?”
陈锋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如铁。
“‘鹰眼’锁定。目标在隔间,视野受限。爆炸物位置确认,在目标右后方角落油毡布下。请求指令。”
“等待时机。‘利刃’小组准备正面突入,‘网’小组封锁所有出口,听我指令,三、二……”
“一!行动!”
指令落下的瞬间,死寂的仓库区被骤然撕裂!
“砰!砰!”
两声震撼的爆响!并非枪声,而是特制的震爆弹精准投入透气窗!刺目的强光和超过170分贝的恐怖噪音瞬间吞噬了狭小的隔间!
“呃啊——!”
隔间内传来“老四”凄厉变调的惨嚎和物体猛烈撞击的混乱声响。
几乎在同一毫秒,仓库锈蚀的侧门被液压破门锤轰然撞开!烟尘弥漫中,数道矫健如猎豹的黑影——“利刃”小组队员,戴着防毒面具和战术头盔,如同神兵天降,突入!强光手电的炽白光柱交织成网,瞬间锁定那个被震爆弹摧垮、正痛苦蜷缩在地、徒劳抓挠双眼和耳朵的身影!
“不许动!警察!”
爆喝声在空旷仓库内回荡。
“老四”如同濒死的毒蛇,在极致的眩晕和剧痛中竟爆发出最后的凶性!他凭着记忆和本能,猛地向油毡布下的爆炸物扑去!手指疯狂地抓向一个裸露的线头!
“呯!”
一声精准到毫厘的枪响!来自水塔方向!
“啊——!”“老四”的右手手腕瞬间炸开一团血花!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整个人被子弹巨大的动能带得向后翻滚,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控制!”冲在最前的“利刃”队员一个迅猛的锁喉摔压,膝盖死死顶住“老四”的后心,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死!另一名队员闪电般扑向角落的爆炸物,专业的排爆工具迅速介入,解除引信!
“‘蝮蛇’落网!‘货物’安全!”急促的汇报声在频道中响起。
仓库外,警灯无声闪烁,将这片罪恶之地映照得如同白昼,周强从指挥车大步走下,看着被特警像拖死狗一样从仓库里拖出来的“老四”,以及被小心翼翼抬出的、已解除危险的爆炸装置,一直紧绷如岩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冷厉。
“收网!连夜突审!我要他祖宗十八代都吐出来!”
省公安厅地下三层的特殊审讯室,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老四”钱强那张因连续数日不眠不休而扭曲变形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颧骨上那道刀疤随着粗重喘息微微抽搐,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白皮,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声。
周强坐在他对面,像一座沉默的礁石。
他没穿警服外套,只着一件深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桌上摊开的卷宗被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塑封过的旧照片——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在简陋的公园滑梯旁笑得无忧无虑。
照片一角,用圆珠笔写着娟秀的小字:“囡囡,七岁生日,爸爸想你。”
“钱强,”周强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凿进对方混乱的意识,“看看她。你女儿囡囡,今年该上初中了吧?在南方外婆家,过得不错,可要是她知道自己爸爸是个杀人未遂、手上沾着河阳几百万人血债的畜生,你猜她这辈子还能不能抬起头?”
钱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浑浊的瞳孔剧烈收缩,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手铐链条撞击着审讯椅扶手,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猛地想扑向照片,又被束缚带狠狠勒回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