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市常委院一号楼,那座象征着权力顶点的独栋小楼,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一切光线,只有书房一角,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惨淡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桌上一小片区域。
吴均己像一尊迅速失去水分的泥塑,僵直地坐在宽大的红木椅里,几个小时前,一通神秘的电话彻底断绝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钱伟开口了!像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面的一切都将无可挽回地坍塌。
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对他政治生命的最后宣判——他被彻底抛弃了,成为一枚必须被无声抹去的弃子。
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石油,将他从头到脚淹没、窒息,他颤抖着手,近乎神经质地抚摸着书桌上那块陪伴他半生的端砚。
砚台温润如墨玉,是清早期制砚大师顾二娘的珍品,砚池边缘精雕着象征高洁的松鹤延年图,他曾无数次在公开场合摩挲着它,向人展示自己“文人风骨”与“清廉雅趣”。
多么讽刺!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籍善本,扫过墙上那幅他最为珍视、署着“友生王天佑敬赠”的王原祁仿古山水,最后,定格在桌角一张泛黄的全家福上。
照片里年轻的自己意气风发,妻子温婉,儿子吴斌在海外名校草坪上笑得阳光灿烂……这一切,都将因为他而蒙上永恒的耻辱,甚至毁灭!
“斌斌……”吴均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砸在冰冷的砚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不是悔恨,而是被逼到悬崖尽头、无路可逃的恐惧与不甘!一种被背叛、被榨干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滔天怨毒,瞬间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抓过一张昂贵的洒金宣纸,笔锋因为极致的怨恨和癫狂而扭曲变形,力透纸背,字字如刀:
“郑开叶!你这祸乱河阳、构陷忠良的国贼!为揽权上位,你不惜以莫须有罪名构陷于我!河阳债务困局,皆因你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工人之怨,皆因你倒行逆施!我吴均己一生清名,毁于你手!今日以死明志,血溅五步!苍天在上,必不容你这等奸佞长久!河阳百万父老,终会看清你的豺狼面目!我在地下,睁眼看着!”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窗外的天色,已透出一丝灰蒙蒙的惨白,黎明将至,他的黑夜却永无尽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儿子的笑脸,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和绝望的决绝。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高高捧起那块沉重的端砚,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砸下!
“砰——!”
一声沉闷又惊心的巨响,在死寂的黎明前炸开!端砚碎裂,昂贵的墨玉碎片混合着粘稠的鲜血和灰白的脑浆,迸溅在洒金宣纸那充满怨毒的遗言上,染出一片刺目惊心的红与黑, 那尊象征“文人风骨”的砚台,最终成了他自我毁灭的凶器,也成了这场惊天腐败最荒诞又最血腥的注脚。
几乎就在砚台落地的同时,常委院外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数辆悬挂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瞬间将一号楼包围。
车门洞开,专案组长赵刚面色铁青,带着纪检干部和神情冷峻的公安特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小楼!
“开门!省纪委!”
赵刚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清晨炸响。
无人回应,只有门内弥漫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不祥的预兆。
“破门!”赵刚当机立断。
特警队员肩部猛撞,“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实木门应声而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惨淡的晨光透过洞开的房门,照亮了书房内那副地狱般的景象——
吴均己歪倒在宽大的红木椅中,右侧太阳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塌陷下去,鲜血如同泼墨,染红了地毯,染红了他笔挺的西装前襟,更浸透了书桌上那张字字泣血的遗书,碎裂的端砚残片散落一地,在血泊中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赵刚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迅速探向吴均己颈侧,触手一片冰凉粘腻,他脸色铁青。
“…死了。”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拍照取证的闪光灯,冰冷地记录着这权力倾塌、生命陨落的最后一幕。
赵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被鲜血浸透的遗书上。
“保护好现场!特别是那张纸!”赵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通知法医!技术处!所有细节,一丝不漏!向上汇报!”
吴均己在省纪委采取行动前自杀身亡、并留下疯狂构陷郑开叶遗书的消息,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
河阳市中心医院,郑开叶头上的纱布已更换过,但渗出的血迹依旧刺目。
林姿小心翼翼地用温毛巾擦拭他额角的冷汗,眼中满是担忧。
病房门被急促敲响,秘书杨宇几乎是冲了进来的,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市长!赵书记急电!吴…吴均己…他…”
“他怎么了?”
郑开叶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他…他在省纪委上门前…自杀了!用砚台…砸碎了头…还…还留下了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