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天罗地网,与一碗人间烟火
林曦的脸色,比她身后那面纯白的墙壁还要白。
“不行。”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像两颗钉子,钉在寂静的空气里。
“南城大学后街,开放式街区,日均人流量一万两千人次。周边建筑复杂,小巷七条,高点三十二个,监控盲区一百一十七处。把婚礼放在那里,不是安保方案,是自杀预告。”
她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已经瞬间生成了一副三维立体地图。红色的线条像蛛网一样,标注出了所有可能的狙击点和突袭路径。那家小小的“老地方牛肉面馆”,正好处于这张死亡蛛网的正中心。
苏沐雪没有看那张令人窒息的地图,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曦,眼神温柔而坚定。
钱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从林曦手里抽过那台高科技平板,像端详一块砖头似的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随手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丫头,你这是在防备一支军队,不是在办一场喜酒。”钱明走到那张地图前,伸出粗大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你把这条街清空,装满你的人,弄得跟军事禁区一样,那还叫婚礼吗?那叫阅兵。”
“你把苍蝇蚊子都打死了,可那股子人味儿也没了。陆寒那小子,他最后拼了命要的,就是这股子人味儿。”
林曦的嘴唇紧紧抿着,她无法反驳这个逻辑,但她的专业素养让她无法接受这种感性凌驾于安全之上的决策。
“钱总,我理解。但风险是客观存在的。”
“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但应对风险的法子,不止你这一种。”钱明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你那套,是天罗地网,动静太大。我这套,叫润物细无声。”
他没再理会林曦,而是走到角落,拿起了那部早就被他淘汰,却一直带在身边的老式翻盖手机。那手机的塑料外壳已经磨得发亮,按键上的数字都有些模糊。
他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那头传来一个夹杂着风声和叫卖声的嘈杂声音。
“喂,谁啊?不知道我正出摊儿呢?”
“老许,我。”钱明声音不大,“你那面馆,借我用一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在辨认这个声音。过了几秒,一个带着惊喜的粗嗓门响了起来:“钱……钱爷?您老怎么想起我这小破店了?用!别说一天,一年都成!您一句话的事儿!”
“别声张,就当是正常包场。”钱明淡淡地吩咐,“另外,你店里那个新来的小服务员,手脚太利索了,不像端盘子的,让他歇一天。我给你找个临时工,手脚慢点,但眼神好。”
“得嘞!您安排!”
挂了电话,钱明又拨出第二个号码。
“喂,聋子,公园棋盘边上晒太阳呢?”
“去你妈的,老子耳朵好着呢。”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骂咧咧,“有屁快放,这盘棋到关键了。”
“后街,陆记糖炒栗子那个胖子,是不是你外甥?”
“是啊,怎么了?他惹事了?”
“没。让他明天多备点货,生意会很好。另外,让他把摊子往西挪三米,正好能看见面馆门口。跟他说,要是看见有谁吃饭不给钱,或者盯着别人家姑娘看不停的,就往我给他的那个号码发个‘1’。”
“……行。”
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
钱明靠在墙边,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他的声音始终很平淡,说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
“喂,王嫂,明天让你家那口子环卫车多在后街转两圈,车慢点开,别怕堵车……”
“柱子,你那修鞋摊还在吧?明天带上家伙,活儿多……”
林曦站在一旁,从最初的无法理解,到慢慢地,眼神变了。她看着钱明那个佝偻的背影,和他手里那部老掉牙的手机,第一次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全球监控系统,在某种层面上,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她的系统,能监控到几千公里外一只蚊子的翅膀振动频率,却无法读懂一个街边小贩眼神里的警告。她的特工,能伪装成任何身份,却无法像那个修鞋的柱子一样,在那里坐上二十年,成为那条街的一部分。
钱明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将手机合上,揣回兜里。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复杂的林曦,笑道:“丫头,现在,那条街上每一个卖烤红薯的,每一个发传单的,每一个坐在门口择菜的老太太,都是你的摄像头。每一个扫大街的,每一个送外卖的,都是你的巡逻兵。这张网,没有代号,没有番号,它就叫‘生活’。你说,是你的天罗地网结实,还是我这张网,更让人安心?”
林曦沉默了。她知道,她输了。
苏沐雪走到钱明身边,轻声说了一句:“钱叔,谢谢你。”
“谢个屁。”钱明摆了摆手,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情,“那小子,是我看着他从泥地里爬起来的。他当年跟我吹牛,说要在这家面馆,请我吃一辈子面。现在他要在这儿成家,我这个当叔的,总得帮他把场子看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沐雪身上,又看了一眼椅子里沉睡的陆寒,叹了口气。
“婚礼,得有请柬吧?”
苏沐雪点了点头。
“那就发。”钱明一挥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气,“不用多,就发给咱们最信得过的人。老鬼,小马,还有公司那几个跟着咱们一路拼过来的核心骨干。让他们来,吃碗面,喝杯酒,给这对新人做个见证。”
“地点,就写‘老地方’。”钱明补充道,“懂的人,自然懂。”
于是,一份堪称史上最简陋,也最神秘的婚礼请柬,通过最原始的口头传达方式,在瀚海资本的核心圈层里,悄然传递。
没有时间,没有具体地址,只有一个词——“老地方”。
收到消息的人,无一例外,都愣住了。但随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甚至有些热泪盈眶的笑容。
那是他们这艘巨轮,最初启航的港湾。
一切似乎都在钱明那看似粗糙,实则缜密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林曦的团队也放下了成见,开始将他们那套天网系统,与钱明这张“人情网”做对接,一个负责宏观预警,一个负责微观感知,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
苏-沐雪换上了一件素雅的白色长裙,没有繁复的装饰,只是静静地坐在陆寒身边,轻声跟他说着话,说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在那家面馆吃面的情景。
仿佛只要她不停地说,那个沉睡的灵魂,就能听见。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温馨的奇特氛围。
就在这时,那台自从陆寒“休眠”后,就一直处于黑屏状态的加密通讯器,毫无征兆地,亮了。
屏幕上,幽蓝色的光芒闪动,浮现出一个所有人都熟悉,却又无比忌惮的乱码Id。
是“混沌”。
房间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钱明和林曦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苏沐雪也猛地站起身,心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上,没有威胁,没有挑衅,只有一行简短的,仿佛带着笑意的文字,缓缓浮现。
【听闻喜事,不请自来。】
【一份薄礼,不成敬意。新婚快乐。】
话音刚落,林曦手边的另一台设备,代表着瀚海资本全球资产监控的系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警报。
屏幕上,一条信息被自动标红,置顶。
【警告:检测到一笔匿名资产注入。来源:无法追踪。目标账户:瀚海资本公益基金会。金额:1,000,000,000……美金。】
十亿美金。
以一份贺礼的名义,被硬生生地,塞进了陆寒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