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瀚海资本交易室。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服务器机柜风扇单调的嗡鸣。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根粗壮的绿色K线,像一把从天而降的断头铡,狰狞地悬在每个人心头。
1745……
1742……
1740!
Ex黄金期货的价格,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疯狂跳水。每一秒钟,都有数百万、上千万美元的账面浮亏在蒸发。那不是数字,是血,是瀚海资本的血。
“止损……钱总,已经跌破第一预警线,马上就要触及强平线了!”风控主管的声音都在发颤,冷汗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后背。
“妈的……”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咒骂,从钱明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屏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股被激怒的、如同野兽般的凶光。他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那是华尔街掠食者们最熟悉的味道。
他们不是来试探的,他们是来屠杀的。
“钱总!不能再犹豫了!执行b计划,全线止损!我们还能保住大部分本金,再等机会!”策略部的一个年轻人脸色煞白,几乎是在哀求。
整个交易室,几十双眼睛,全都聚焦在钱明身上。
他是这艘船现在的临时船长。他下令弃船,大家就能活。他下令死战,大家就可能一起沉入海底。
钱明没有回头,他只是伸出手。
身旁的苏沐雪立刻将一杯刚冲好的、滚烫的美式黑咖啡塞进他手里。她一言不发,但清澈的眼眸里,同样倒映着屏幕上那片刺目的绿光,眼神冷静得可怕。
钱明仰头灌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却让他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止损?”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朵,“现在止损,跟解开裤腰带等着别人来侮辱我们有什么区别?”
他猛地转身,指着屏幕上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成交量柱。
“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他们砸下来的单子虽然大,但砸盘的速度在减缓!每一笔大空单之后,都跟着无数笔小额的买单!这说明什么?”
没人敢回答。
“说明市场没崩!说明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多头在硬扛!也说明,这帮华尔gai街的杂种,他们的弹药不是无限的!他们在制造恐慌,他们想把我们这些硬骨头全都吓跑,然后舒舒服服地在底部捡尸!”
钱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雄狮在咆哮。
“陆寒那小子把家底交给我,不是让老子来当缩头乌龟的!他妈的,瀚海的人,没有跪着活的道理!”
他一把将咖啡杯墩在桌上,转向苏沐雪,眼神里带着一股疯狂的决绝。
“沐雪,计算一下,把我们所有的预备队资金全部压上去,能在1735这个位置,撑多久?”
苏沐雪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速划动,复杂的模型在瞬间完成了演算。她抬起头,直视着钱明的眼睛,声音清冷而坚定。
“如果对方的攻击强度不变,我们能撑……十七分钟。十七分钟后,我们将触及清盘线,全军覆没。”
十七分钟。
整个会议室,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是一个足以决定瀚海资本生死的倒计时。
“够了!”钱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悍不畏死的疯狂,“十七分钟,足够老子把这帮杂种的底裤给扒下来了!”
他转向交易总监,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命令。
“传我命令!‘黄金黎明’计划更改为‘焦土’计划!放弃所有防守,所有资金,全部给老子压上去!以1735美元为轴心,向上五个价位,向下五个价位,给我建立一个绞肉机阵地!他们敢砸多少,我们就吃多少!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子弹多,还是老子的命硬!”
“钱总!这……”交易总监骇然变色。
“执行命令!”钱明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的水杯都跳了起来。
交易总监身体一震,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对着所有交易员吼道:“执行‘焦土’计划!所有资金!全部打进去!”
“是!”
压抑到极点的交易室里,爆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怒吼。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键盘的敲击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战场上暴雨般的枪声。一笔笔代表着瀚海资本血脉的资金,化作洪流,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个名为“黄金市场”的血腥磨盘。
……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慢悠悠地行驶在群山之间,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绿色。
硬座车厢里,一个穿着廉价冲锋衣的胖子,正举着手机,对着屏幕唾沫横飞。
“跌!接着跌!妈的,爆了,老子加的杠杆全爆了!什么狗屁专家,不是说要涨到两千吗!骗子!都是骗子!”
胖子的哀嚎,像一根无形的针,刺进了陆寒的太阳穴。
他靠着窗,闭着眼睛,试图将那些喧嚣隔绝在外。可那股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感,还是如期而至。他的大脑像一台不受控制的超级计算机,即便没有数据输入,依旧在疯狂地进行着空转。
黄金……暴跌……杠杆……爆仓……
这些词汇,像一个个幽灵,在他脑海中盘旋。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烦躁,毫无缘由地从心底涌起,像野草般疯长。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情绪。
这是瀚海的情绪。
是远在万里之外,那个他一手建立的帝国,正在发出的悲鸣。
陆寒猛地睁开眼,那双本该沉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那个动作,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对自己说,你已经不是那个执棋人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旅客。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苦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暂时压下了那股心火。
他转过头,强迫自己去看窗外的风景。
一座座青山从眼前掠过,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可在他眼里,那连绵的山脊,却像是一根根正在剧烈波动的K线。
他,忘不掉。
……
上海,瀚海资本交易室。
“顶住了!钱总!1735的阵地……我们顶住了!”一个交易员嘶哑地喊道,他因为过度紧张,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屏幕上,价格在1735美元附近,展开了惨烈至极的拉锯战。空头的巨额卖单如炮弹般落下,而瀚海的买单则像水泥一样,疯狂地填补着每一个弹坑。
K线图上,留下了一根极长的下影线,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那里。
钱明的后背已经湿透,但他只是死死盯着盘面,一动不动。
他赢了第一回合。他用瀚海资本近乎一半的流动资金,硬生生扛住了华尔街巨鳄的第一波绞杀。
交易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小声的欢呼。
但钱明和苏沐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果然,盘面上仅仅平静了不到三十秒。
一个全新的、比之前所有卖单加起来还要庞大数倍的超级空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卖盘队列的最上方。
那串冰冷的数字,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宣告。
它没有直接砸向市场,只是静静地挂在那里,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威压。
整个交易室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士气,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是……是‘秃鹫’基金的王牌交易员,‘华尔街屠夫’安德烈的惯用手法……”苏沐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他要……清场了。”
ps:面对“华尔街屠夫”的死亡宣告,钱明还有底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