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我是苏沐雪。”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却在此刻这片由恐慌和绝望构筑的黑暗中,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缝隙。
陆寒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正以一种超负荷的状态运转,一边是飞速蒸发的账户资金,一边是那张关于“湿棉花”的诡异表格,两股洪流在他脑中交汇,激荡。
“我看到盘面了。”苏沐雪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有单刀直入的锐利,“这不是市场行为,是谋杀。你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钱。
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公司即将爆仓的前一秒,唯一的答案。
然而,陆寒的目光却越过了交易室里那一张张惨白的脸,越过了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绿色,再次落在了那块写着“声东击西”和“棉花”的白板上。
他刚要开口,交易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负责舆情监控的年轻员工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比刚刚爆仓的账户还要难看,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平板电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总!不好了!网上……网上炸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办公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卧槽!看‘金融前线’的头条!”
“‘韭菜之家’论坛也屠版了!全是在骂我们的!”
赵毅手忙脚乱地点开一个财经网站,硕大的黑色标题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眼球上:
《瀚海资本的末日狂奔: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谁来为投资者的血本无归买单?》
文章内容极具煽动性,以一种“知情人士”的口吻,将瀚海资本描绘成一个由狂妄自大的天才和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草台班子。文章称,陆寒为了一己私欲,无视市场规律,在农产品期货上建立起庞大的多头头寸,并利用其个人声望,诱骗大量散户投资者跟风。
“……据可靠消息,瀚海资本内部风控早已失灵,其资金杠杆已达到一个极其危险的水平。今日的暴跌,不过是戳破了这个美丽泡沫的针尖。陆寒,这位曾经的‘期货之光’,正在用无数投资者的信任和血汗钱,为他的狂妄和无知,进行一场豪赌。而结局,已经注定。”
文章下面,配上了一张不知从哪搞来的,瀚海资本办公室灯火通明、员工神情疲惫的照片,营造出一种大厦将倾前的末日氛围。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短短几分钟内,各大门户网站、财经论坛、股票交流群、甚至是短视频平台,都像收到了统一指令一般,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无数针对瀚海资本的负面新闻。
有的说他们非法集资,有的说他们涉嫌内幕交易,更恶毒的,直接伪造了一份所谓的“内部邮件”,称陆寒早已计划好卷款跑路,今日的行情暴跌,不过是他金蝉脱壳的烟雾弹。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那些前几天还在吹捧陆寒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散户的希望”的媒体,此刻调转枪口,比谁都快,用词比谁都狠。
舆论,这把无形的、最锋利的刀,在白宇飞的操纵下,精准地捅进了瀚海资本最柔软的腹部。
如果说资金的碾压是肉体上的打击,那这场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就是精神上的凌迟。
“完了……”马超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这下不光养猪的本钱没了,回老家连猪都不肯跟我了,怕我名声不好影响猪圈的风水。”
“客户……客户开始恐慌性赎回了!”一个负责客户关系的女员工带着哭腔喊道,“他们的电话打不进来,就直接在委托系统里提交了申请!我们的后台系统快要被挤爆了!”
内忧外患。
不,现在是内外交困,四面楚歌。
资金链即将断裂,市场信誉瞬间崩塌。瀚海资本这艘船,不仅被巨浪拍打,船底还被钻了无数个大洞,沉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整个团队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跌入了谷底。
所有人都看着陆寒,那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人。他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陆寒?你还在听吗?”电话里,苏沐雪的声音多了一丝焦急。
陆寒终于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外界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然后对着电话,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苏沐雪,钱的事,先放一放。”
电话那头沉默了。
瀚海资本的办公室里,也沉默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陆寒。
都火烧屁股了,马上就要被烧成灰了,你说钱的事先放一放?
那你现在需要什么?需要我们集体给你唱一首《明天会更好》吗?
“帮我查个东西。”陆寒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脑海。
“立刻,马上。动用你所有的资源,我要知道,白敬亭旗下所有从事大宗商品运输的物流公司,最近半年,在新疆到东部沿海港口这条航线上,所有的集装箱租赁协议。”
苏沐雪那边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巨大信息量。陆寒没有要钱,没有要人,甚至没有讨论眼前的盘面。他在公司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这说明,他已经找到了敌人真正的命门。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障眼法。
“……好。”苏沐雪只说了一个字,干脆利落,“给我十分钟。”
电话挂断。
陆寒转过身,面对着他那群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团队。
“赵毅。”
“……在。”赵毅的声音有些干涩。
“通知法务部,准备起草律师函。所有发布不实消息的媒体,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告上法庭。”
“可是陆总,我们现在根本没精力打官司,而且……我们账户上,可能连请律师的钱都……”赵毅艰难地说道。
“打不打得赢不重要,告不告是我们的态度。”陆寒打断了他,“我要让市场知道,瀚海资本的人,还没死绝。”
他又看向马超。
“马超。”
“到……陆总,我……我这次真没钱了,要不您把我抵押出去吧,虽然不值钱,但还能干点体力活。”马超哭丧着脸。
陆寒看着他那副样子,紧绷的脸上竟扯出了一丝笑意。
“你不是想当网红吗?机会来了。”
“啊?”马超的脑子彻底跟不上了。
“开直播。”陆寒指了指办公室正中央的空地,“现在,立刻,马上。把你那些被村民围堵、设备掉进井里的糗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再把我们查到的那些干旱地区的真实照片,一张张放出来。告诉所有人,我们为什么要做多,我们看到了什么。”
“这……这不是把我们的底牌全亮给对手了吗?”王浩急道。
“他以为他知道我们的底牌是玉米。”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他更加坚信这一点好了。”
“直播的主题我都替你想好了,”陆寒看着一脸懵逼的马超,“就叫——《一个亏掉底裤的期货交易员最后的倔强》。”
“记住,要声泪俱下,要真情流露,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群为了寻找真相,不惜一切代价,最终却被资本巨鳄无情绞杀的,悲情英雄。”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陆寒这套匪夷所思的组合拳给打蒙了。
告媒体,是为了表明态度,守住最后的尊严。
开直播,是反向利用舆论,卖惨装傻,麻痹对手。
而向苏沐雪求援,要的却不是钱,而是那份关于集装箱的,决定最终胜负的情报。
防守,佯攻,反击。
在短短几分钟内,面对资金和舆论的双重绝境,陆寒不仅没有被打垮,反而组织起了一套清晰、完整、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反击策略。
这个男人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钱明看着陆寒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那团即将熄灭的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知道,这盘棋,还没结束。
真正的将军,才刚刚开始。
ps:面对这场精心策划的舆论绞杀,陆寒的“卖惨直播”能成功迷惑白宇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