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倒计时,像一颗被植入视网膜的炸弹,在手机屏幕上无情地跳动着。
167:58:34……
167:58:33……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凌迟着钱明和苏沐雪的神经。空旷的会议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仿佛在为瀚海资本的生命倒数。
“操!”
钱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嗡嗡作响。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座机,似乎想打给谁,可手指在按键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号码也拨不出去。
打给谁?报警?跟警察说,有几个欧洲老鬼要灭了我们公司,因为我们老板不见了?警察不把他当精神病抓起来就算客气了。
“老子就不信了!”钱明双眼赤红,一把将电话砸回原位,“全中国的私家侦探,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雇了!把那小子给我从地里挖出来!还有,发寻人启事!悬赏!一个亿!我看他能躲到哪儿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试图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撕开一个口子的徒劳挣扎。
“没用的。”
苏沐雪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燃起的虚火。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没有动,但脸色却比窗外的晨曦还要苍白。
“对方能精准地拍到他在火车上的照片,就意味着他们的监控能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你找的任何一个侦探,都可能早就被他们渗透。你发出的任何一个悬赏,都只会变成递到他们手上的请柬,告诉他们,他们的‘园丁’有多么愚蠢和惊慌。”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冷静而精准地剖开现实,露出下面血淋淋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钱明动作一僵,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颓然地靠在墙上,顺着墙壁滑坐到地毯上。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那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就他妈坐在这儿等死?等这个狗日的倒计时归零,然后看着公司账户清空,员工失业,大家一起滚到大街上去要饭?”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沐雪,那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助。
“还是说……我们真的……把他交出去?”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从他牙缝里嘶嘶地溜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恶心到了。
苏沐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似乎都凝结了寒霜。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冰冷的倒计时,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明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干涩。
“真他妈讽刺。”他靠着墙,像是在跟自己说话,“老子现在居然觉得,跟安德烈那个疯子打,都比现在要痛快。至少……至少老子知道刀子会从哪个方向捅过来。”
就是这句话。
一句充满了黑色幽默的、绝望的自嘲。
苏沐雪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向来清冷如古井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希望的火焰,那太奢侈。那是一点……在最深的黑暗中,被逼出来的、疯狂的火星。
“老钱,”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让钱明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说得对。”
“啊?”钱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沐雪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亮得可怕。
“你说得对,我们至少知道安德烈的刀子会从哪个方向来。而且,我们也知道,那把刀子现在正想捅向谁。”
钱明愣住了,他看着苏沐雪,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和优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赌徒的、决绝的疯狂。
“你……”
“安德烈现在是什么状态?”苏沐雪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语速极快地反问,“他被那帮‘旧神’用我们当手套,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他精心策划的猎杀,变成了他自己的巨额亏损。他是华尔街的屠夫,现在却成了别人餐桌上的烤火鸡。你觉得,他现在最想干什么?”
钱明顺着她的思路,喃喃道:“他想报仇……他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他……”
“没错!”苏沐雪的眼中闪着精光,“他想报仇,他想撕碎那帮‘旧神’。而我们,瀚海资本,是唯一知道那帮‘旧神’存在的、还能喘气的活口!我们是安德烈复仇的唯一线索!”
钱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浮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沐雪:“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安德烈?”
这个念头一出口,他自己都打了个冷战。
去找那个刚刚才把他们往死里整的刽子手?那个因为愤怒,随时可能把他们撕成碎片的华尔街疯子?这不是与虎谋皮,这是主动把头伸进虎口里!
“疯了!你他妈绝对是疯了!”钱明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苏沐雪的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去找他?我们拿什么去找他?告诉他,‘嘿,安德烈,害你亏了几十亿的那帮人,现在正在追杀我们,要不咱俩合作一下?’你信不信他会先拧下我们的脑袋当球踢!”
“他不会。”苏沐雪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因为我们有他最想要的东西。”
“我们有什么?我们他妈现在除了有一屁股的麻烦,什么都没有!”
“我们有‘敌人’。”苏沐雪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共同的、强大的、让他恨之入骨的敌人。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仇人。华尔街的法则,一向如此。”
她走到那块显示着倒计时的手机前,眼神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背后那群操纵一切的旧神。
“他们以为我们是祭品,以为我们只能在祭坛上瑟瑟发抖,等待宰割。他们错了。”苏沐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祭品,有时候也能变成……点燃祭坛的那把火。”
她转过身,看着依旧在挣扎和犹豫的钱明。
“老钱,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坐在家里等死,瀚海资本会在一周后消失。去找安德烈,我们可能会立刻死,但也有可能……拉着那帮高高在上的旧神,一起下地狱!”
“向魔鬼借刀,去杀神明。这就是我们的破局之法。”
钱明剧烈地喘息着,苏沐雪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退路。
是啊,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没有了。
他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又看了看苏沐雪那张写满了疯狂和决绝的脸,最后,他想到了远方那个不知身在何处,正被当成“玩偶”的陆寒。
一股血性,从他骨子里猛地冲了上来。
“干!”
钱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妈的!死就死!老子这辈子,还没跟华尔街的疯子和欧洲的老鬼同时干过架!这他妈要是说出去,也够吹一辈子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光棍到底的狠厉。
苏沐雪也笑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带着无尽疲惫的笑。她知道,她把钱明,也把自己,一起推向了悬崖。
但悬崖之下,或许有生机。
她没有再浪费一秒钟,拿起那部加密手机,没有丝毫犹豫,调出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拨打的联系人。
那是秃鹫基金对外联络的加密线路。
她按下了拨号键。
钱明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听筒里,传来冗长而冰冷的“嘟……嘟……”声,像是在通往地狱的路上敲门。
ps:当猎物主动联系猎人,这通电话的另一头,会是生机,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