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冈仁波齐神山,林枫并未直接动用空间穿梭。他选择了一步一步,踏着冰雪与岩石,走下这座承载了文明最终秘密与无尽牺牲的世界脊梁。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不仅因为体内近乎道伤的重创,更因为心头那份难以言喻的苍凉与空寂。
苏清影最后化为光雨、融入阵法的身影,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那份为了文明存续而慨然赴死的决绝,与守夜人长老们燃尽自身、化作飞灰的悲壮交织在一起,让他对“守护”二字有了更沉痛、也更超脱的理解。
沿途,他能看到神山脚下一些古老的寺庙遗迹,以及少数在灾难中幸存下来、依旧坚守于此的苦修者。他们感受到林枫身上那与神山本源隐隐共鸣、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威严的气息,纷纷匍匐在地,口诵晦涩古老的经文,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祈求。
林枫没有停留,只是微微颔首,将一丝蕴含安抚意念的微弱道韵散开,抚平他们因近期天地剧变而产生的恐惧与不安。他能感觉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因为【万象归源阵】的存在,法则变得异常稳固,灵气也远比外界精纯平和,仿佛成了一片被无形力量庇护的净土。
但这净土,是以巨大的牺牲换来的。
当他终于踏出雪山范围,重新回到那片饱经创伤的高原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沉默。曾经的草场部分枯黄,部分又被新生的嫩绿顽强覆盖;远处的湖泊似乎扩大了面积,水质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混沌余韵;天空虽然恢复了蓝色,却偶尔还会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波纹,那是法则尚未完全平复的迹象。
他尝试联系寒寂堡垒。
“……林先生?!是您吗?!”伊戈尔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如释重负的哽咽,“您没事!太好了!信号恢复了!全球大部分区域的通讯正在逐步恢复!‘虚无之潮’……它真的退去了!”
“嗯,我没事。”林枫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堡垒情况如何?全球伤亡……初步统计出来了吗?”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伊戈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堡垒受损不大,核心功能完好。但全球……情况很不乐观。初步估计,人口损失可能超过……六成。城市几乎全部沦为废墟,工业、农业体系完全崩溃,生态系统的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而且,部分地区还残留着混沌侵蚀和法则紊乱的‘后遗症’,清理和修复工作极其艰难。”
六成……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数字依旧让林枫的心狠狠一揪。那是数十亿鲜活生命的消逝,是无数家庭和文明的碎片。
“我知道了。”林枫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高原清冷而带着硝烟余烬的空气,“召集复兴委员会所有成员,以及所有能联系到的主要势力代表。我们需要立刻制定重建纲领。”
“是!林先生!”伊戈尔立刻领命,随即又补充道,“另外……赵擎天将军在之前的拦截战中受了重伤,但目前生命体征已稳定;夜凰小姐也已返回堡垒,正在休整;马库斯及其麾下残余部队已被完全控制,听候发落;张景山老先生因心力交瘁,正在调养……”
伊戈尔简要汇报了核心人员的情况。听到战友们大多无恙,林枫心中稍安。
“告诉擎天和夜凰,好生休养。马库斯……暂时羁押,待委员会商议后处置。”林枫顿了顿,继续道,“以我的名义,向全球所有幸存者发布公告:‘虚无之潮’已退,危机暂解。但文明重建,道阻且长。望所有心存善念、愿为未来奋斗者,摒弃前嫌,共克时艰。详细重建方略,不日将由‘地球文明复兴委员会’公布。”
他的声音通过网络,再次传遍全球残存的每一个角落。与之前宣告危机时不同,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少了几分决绝杀伐,多了几分沉痛与引领的厚重。
做完这一切,他才动用刚刚恢复一丝的力量,结合“定星珠”的权能,身形模糊间,直接穿梭回了北极圈的寒寂堡垒。
……
堡垒核心指挥室,气氛庄重而压抑。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显示着全球惨烈的损失评估图和初步划定的重建优先级区域。
林枫的身影出现在主位之上。他依旧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但当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伊戈尔、缠着绷带却眼神灼灼的赵擎天、气息内敛的夜凰、以及通过远程连线参与的艾琳娜、雷克等各方代表时,一种无形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考验与最终抉择的威望,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诸位,”林枫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赢得了生存的机会,但我们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接下来,我们面临的挑战,或许不比对抗‘虚无之潮’轻松多少。”
他直接切入主题,提出了重建的核心纲领,后世称之为 《星火新政》 :
“第一,确立‘星火网络’为文明新基石。”林枫指向全球网络图,“它不仅是抵御危机的屏障,更是未来文明发展的核心基础设施。我们要将其制度化,成立‘星火议会’,由各区域节点代表组成,负责网络的维护、扩展与日常管理。修行,将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而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与义务。《三元导引术》及后续衍生的修行体系,将作为基础教育普及。”
“第二,资源统筹与分配。 成立‘资源统筹总署’,以堡垒为核心,整合全球剩余资源。实行‘贡献点’制度,根据个人和团体在重建、探索、修行、生产等方面的贡献分配资源,确保公平与效率。优先恢复基础生存物资生产和医疗保障体系。”
“第三,科技与修行并重。 成立‘真理研究院’,下设‘灵能科技’与‘法则解析’等分部,由苏……由顶尖人才领导。”林枫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我们需要研究如何利用灵能改造旧有科技,如何更有效地修复法则创伤,如何利用从‘蓬莱’和‘万法枢机’获得的知识,开启新的技术革命。”
“第四,法律与秩序重建。 以‘生存权、发展权、修行权’为基本准则,制定《星火宪章》。成立‘秩序仲裁庭’,对马库斯此类在危机中背叛文明、危害整体的行为,进行公开审判,以儆效尤。同时,赦免大部分在压力下产生动摇但未造成实质危害的普通民众和前神谕人员,给予其融入新社会的机会。”
“第五,成立‘深空观测与防御总局’。”林枫的目光投向星图之外,“‘虚无之潮’虽退,但深空并非坦途。我们必须拥有预警和初步自卫的能力。同时,也要开始有计划地探索太阳系内其他星球,寻找新的资源和发展空间。”
每一项纲领,都直指重建的核心难题,兼顾了现实与长远,秩序与活力,个体与集体。
没有人反对。在经历了近乎灭世的灾难后,林枫以其展现出的力量、智慧以及那超越个人的牺牲精神,已然成为了所有幸存者心目中当之无愧的领袖与引路人。
《星火新政》的框架,就在这满目疮痍的堡垒中,被初步确立下来。文明的列车,在脱离毁灭的轨道后,开始艰难地转向重生与发展的新方向。
会议结束后,林枫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堡垒最高的了望台。
望着下方冰原上开始如同工蚁般忙碌起来的重建队伍,望着远方天空中偶尔掠过的、搭载着修行者和工程师的飞行器,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缕微弱的、却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星火,在他掌心静静燃烧。
这星火,源自废墟,承载牺牲,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