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穿越的过程,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和……沉寂。
并非虚空意义上的寂静,而是一种感知上的“剥夺”。仿佛连时空本身跃迁时固有的背景嗡鸣、能量流溢的辉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吸收了下去。龙吟号仿佛行驶在一条通往虚无的滑梯上,四周是绝对的黑,连“速度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苏婉晴紧握着林枫的手,她的星空共鸣体在这里感到了极致的“饥渴”。外界没有任何能量、信息、甚至规则波动可供她共鸣,仿佛宇宙在这里患上了严重的“感官剥夺症”。
“连‘可能性’都变得稀薄……”林枫闭目感知,轻声说道。与“概率跃迁者”所在的混沌区域截然相反,这里连“混乱”都死去了,只剩下一种趋向绝对均衡、绝对静止的“必然”。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前方那绝对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不是恒星的光芒,也不是星云的能量辉光,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不蕴含任何热量和信息的……几何结构之光。
随着龙吟号的靠近,那片光芒逐渐扩大,显露出其真容。
没有星辰,没有星云,甚至没有弥漫的星际尘埃。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浩瀚到无法形容的、绝对“空旷”的宇宙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冷光构成的、不断自我旋转的莫比乌斯环,但其结构远比简单的莫比乌斯环复杂千万倍,它仿佛是由无数个不同维度、不同尺度的环状结构嵌套、交织而成,象征着一种“无限循环”与“绝对封闭”的终极概念。
这就是“永寂之渊”。并非深渊,而是一片被“整理”过的、所有活跃因素都被剔除、只剩下最基础时空框架的“宇宙坟场”。
而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几何结构,就是一切的源头。林枫和苏婉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加速宇宙熵增的、引导万物沉寂的“力量”,正如同无形的波纹,以那个结构为中心,持续不断地向外辐射。
龙吟号悬停在这片死寂空间的边缘,不敢贸然深入。舰载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令人心惊:
【外部环境检测:环境温度:无限接近绝对零度。背景辐射强度:近乎于零。能量密度:低于量子涨落理论下限。物理常数:高度稳定,趋于‘冻结’状态。警告:该环境对任何形式的能量及信息结构具备极强‘同化’与‘消解’效应。】
这里,是活跃宇宙的“反面”,是热寂终局的提前预演。
“它就在那里。”苏婉晴望着那个冰冷的几何光源,声音有些发紧。她的共鸣体本能地排斥着这里的一切,那是一种生命面对绝对死亡时的天然恐惧。
林枫的目光则穿透了那冰冷的几何之光,试图感知其核心。他没有感受到类似“概率跃迁者”那样的集体意识狂欢,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或攻击性。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沉浸在永恒悲伤中的宁静。
一种无形的、古老的意念,如同冻结的微风,拂过龙吟号,拂过林枫和苏婉晴的意识。这意念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的概念投射,带着一种看尽宇宙生灭后的疲惫与慈悲:
【……归来吧……纷扰的尘埃……喧嚣的火焰……】
【……停止无谓的挣扎……拥抱永恒的宁静……】
【……存在即是痛苦……寂灭方是解脱……吾即……“终末歌者”……为汝等……唱响安眠……】
这歌声(如果那能称之为歌声)没有旋律,只有冰冷的逻辑和一种令人想要放弃一切、沉入永恒长眠的诱惑。它并非在攻击,而是在“劝说”,在“引导”,认为自身的行为是对所有陷入“存在之苦”的宇宙众生的终极慈悲。
林枫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任何能量形式的对抗在这里都是徒劳,甚至会加速自身被这片死寂同化。他必须回应,用另一种“声音”。
他凝聚起自身的意志,将龙吟号作为放大器,向着那片冰冷的几何之光,发出了蕴含着他与无数文明意志的意念:
【我们听到了你的歌声,“终末歌者”。】
【但我们前来,并非为了沉眠。】
【我们想让你看一看,‘存在’的另一面。】
他开始了他的“展示”。这一次,不再是划定边界,而是呈现证据,对抗那弥漫的、认为“存在即痛苦”的虚无主义。
林枫的意念中,开始流淌出影像,流淌出情感,流淌出文明的火光——
那是原始生命在远古海洋中第一次挣扎着跃出水面,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那是第一个猿人仰望星空时,眼中闪烁的懵懂与敬畏;
那是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为一次微小的突破而欢呼雀跃;
是父母看着新生儿时,眼中无法言喻的爱与希望;
是艺术家耗尽心血,在画布上留下不朽的色彩与线条;
是文明跨越星海,与异族伸出友谊之手时的感动与包容;
是爱与牺牲,是创造与探索,是面对绝境时永不放弃的勇气……
是生命,在注定走向熵增的宇宙中,用自己的方式,刻下的、短暂却无比辉煌的痕迹。
他将这份由无数文明、无数个体汇聚而成的“存在之证”,化作一道温暖、坚韧、充满着蓬勃生机的意识之光,射向了那片冰冷的、代表着绝对寂灭的几何结构。
【看!这过程本身,就是意义!这短暂燃烧的火焰,远比永恒的死寂,更加绚烂!】
林枫的意念,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烧红的炭火,发出了刺耳的“嗤响”。
那片冰冷的几何之光,第一次……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古老、悲伤的歌声,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