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崔府密室。烛影摇红,映照着几张写满精明与贪婪的面孔。五姓七望及其他顶尖世家的代表再次于暗室聚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与兴奋。
巨大的利益如同诱饵,让他们暂时收敛了些许平日里的相互倾轧,试图结成短暂的同盟。
“十二生肖,对应天干地支,关乎家族气运,非同小可。”博陵崔氏的长老指尖轻叩黄花梨桌面,声音低沉而富有煽动性,“若我等依旧如上次那般,如同市井之徒般盲目竞价,赤膊上阵,最终不过是鹬蚌相争,让那幕后坐收渔利之人笑到最后,徒然损耗我等家族元气。”
“崔公高见!”太原王氏的代表立刻接口,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依某之见,不若我等在此先行约定,依据各家实力、属相偏好,大致划定目标。
拍卖之时,若非自家志在必得之物,他人竞拍时便虚应故事,稍作谦让,甚至可佯装助力,以此减少内耗,方能以最小的代价,将这‘守护神’请回各家宗祠。事成之后,若确有需要,再私下以田产、商铺或其他珍宝进行置换补偿,亦无不可。”
范阳卢氏的人捻着胡须,沉吟道:“此法听起来确能互利,然……人心隔肚皮,利益动人心。若是有人阳奉阴违,表面应承,暗中却恶意抬价,欲使我等多出血本,又该如何制约?”
清河崔氏的人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那就需立下字据契约!白纸黑字,共同画押!谁若违背今日之约,行那背后插刀之举,便是与我等所有家族为敌!日后休想再在漕运、盐铁、丝绸路上得到半分便利与通融!看他能否承受得起这后果!”
一番或明或暗的较量、讨价还价之后,一个脆弱而功利的攻守同盟初步达成。他们大致划分了各自心仪的生肖,势大的崔家意在龙或虎,显赫的王家可能属意马或猴,试图凭借联合起来的资本力量进行“内定”,用最低的代价瓜分这十二件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气运的“琉璃守护神”。
他们自以为算计精深,稳操胜券,却不知自己的盘算,早已被杜远料中。
与此同时,杜家村内,杜远正与杜子腾在书房密谈。杜子腾虽年纪只比杜远稍长些许,但因是杜远的救命恩人,且为人机敏忠诚,已是杜远最倚重的心腹臂膀之一。
“子腾,”杜远手指敲着桌面,嘴角含着一丝看透一切的嘲弄,“拍卖‘十二生肖’的消息放出去,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大族,绝不会甘心老老实实竞价。他们必定会私下串联,妄想用资本的力量划定地盘,低价内定,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杜子腾眼神锐利,点头道:“少爷料事如神。我们的伙计也从市面听到风声,这几日他们几家府邸之间车马往来异常频繁,定是在密谋此事。”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接招。”杜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们想玩‘内定’,我们就给他们加点‘意外’。你需要安排几个绝对可靠、面孔生疏、机灵应变的心腹,混进拍卖场。他们的任务不是真买,而是做‘托’——专门抬价。”
他详细解释道:“重点盯着那些世家大族们私下约定好、志在必得的生肖,选择恰当时机,不动声色地加入战局,合理地、一步步地把价格抬上去,逼他们不得不掏出更多的真金白银。要让他们既感到肉痛,又不至于一下子觉得是圈套而放弃。”
杜子腾闻言,脸上露出兴奋且心领神会的笑容:“妙啊!少爷此计甚高!如此一来,他们那脆弱的同盟,在不知来源的‘竞价’冲击下,必然互相猜忌,土崩瓦解!不仅达不到低价内定的目的,反而会因为怀疑对方违约而内讧,我们却能坐收渔利,让他们大出血!”
“正是此意。”杜远笑道,“人选和演练至关重要,要让他们演得如同真正的豪客,对宝物势在必得,每一次举牌加价都要自然,充满底气。分寸务必拿捏精准。”
“少爷放心!”杜子腾信心满满地领命,“我亲自去挑人,亲自训练,定要让他们演得天衣无缝,狠狠宰这些肥羊一刀!”他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老练与锐气,迅速转身离去布置。
就在这暗流涌动,双方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拍卖会排兵布阵之际,杜远又悄然出手,在长安顶层圈子里投下了一颗甜蜜的“震撼弹”。
他利用烧制琉璃的工艺,成功制作了数面巨大的玻璃镜!镜面平滑如水,清晰无比,能将人须发眉睫照得纤毫毕现,其效果远非当下模糊昏黄的铜镜所能比拟。
每一面镜子都高达近两米,宽近一米,采用上等的紫檀木或花梨木镂刻吉祥纹样精心装裱框架,既彰显了无与伦比的奢华,又具备革命性的实用价值。
杜远派人将这些璀璨夺目的巨镜,分别秘密送往大安宫李渊、立政殿长孙皇后、长乐公主李丽质的寝宫,以及房玄龄、杜如晦(仍在府中休养)、长孙无忌、魏征、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心腹重臣的府邸。
每面镜子都附有简短雅致的笺纸,上书:“新制‘水晶镜’,聊博一粲,伏惟笑纳。此物稀罕,暂请秘藏,勿示外人。”
这份礼物,可谓精准地击中了每个人的需求点。谁能拒绝如此清晰审视自我的诱惑呢?
大安宫内,李渊对着这面能将整个人清晰映照的宝镜,捋须转身,顾盼自雄,越看越是欣喜,朗声大笑对左右侍从道:“杜远这小子,真是个玲珑心肝的好孩子!比世民那整天板着脸的臭小子贴心多了!哈哈,好!甚好!深得朕心!”
心情无比愉悦的太上皇,甚至兴致勃勃地起了念头,要再去杜家村逛逛,亲眼看看这个总能带来惊喜的小子,又在鼓捣什么新奇玩意儿。
长孙皇后和李丽质对这份礼物更是爱不释手。母女二人站在镜前,细细打量镜中清晰美丽的容颜和衣饰搭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这等宝镜,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恩物。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收到后,亦是抚摸着光洁冰凉的镜面,啧啧称奇,一方面感叹其巧夺天工,另一方面也对杜远这份细腻的笼络人心之术暗自称许。
然而,这份几乎涵盖了大唐最高权力层核心圈的馈赠名单里,却唯独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当朝天子,李世民。
起初,李世民对此浑然不知。直到一日,他处理完政务,信步来到立政殿寻长孙皇后说话。步入殿内,他一眼便被墙角那面巨大、明亮、与宫殿典雅风格略迥却又异常华贵夺目的水晶镜吸引住了目光。
“观音婢,此镜……”李世民好奇地走近,当看到镜中自己清晰无比、连眉宇间的疲惫与威严都刻画得清清楚楚的影像时,不禁愕然,“此镜从何而来?竟如此清晰透亮,宛如将人纳入另一世界!真是奇物!”
长孙皇后闻言,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戏谑,柔声道:“陛下,这是杜县子前几日差人悄悄送来的礼物,说是他们杜家村工坊新出的‘水晶镜’,让臣妾和丽质留着梳妆玩赏,还特意嘱咐莫要声张呢。”
李世民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重复:“杜远送的?”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长乐公主,小公主也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用力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爱:“是呀父皇,杜远哥哥送的镜子可清楚了!”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高声禀报,言称卢国公程知节、鄂国公尉迟敬德等几位国公联袂求见,特来叩谢陛下恩赐。
李世民被这没头没脑的“谢恩”搞得莫名其妙,蹙眉道:“恩赐?朕近日何曾恩赐他们什么了?”
待程咬金、尉迟恭等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程咬金那大嗓门已经哈哈笑着嚷开了:“哈哈哈!陛下!您让杜远那小子送来的那面大镜子真是忒好了!
俺老程家里那婆娘照了之后,美得三天都没找俺老程的茬!这等好宝贝,多谢陛下恩典啊!”尉迟恭也跟着憨厚地拱手称谢。
刹那间,李世民全明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错愕、浓浓委屈和熊熊烈火的情绪直冲脑门!脸色瞬间由疑惑转为铁青!
合着!杜远那臭小子!给太上皇送了!给皇后送了!给公主送了!给所有的心腹大臣,连程咬金、尉迟恭这等粗汉都送到了!偏偏!偏偏就把他这个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给漏了?!忘了?!还是故意的?!
朕难道就不需要照镜子吗?!朕每日晨起冠冕,不需要整理仪容吗?!朕难道就不配拥有一面清晰的水晶镜吗?!在那小子眼里,朕还不如程咬金家的婆娘重要?!!
“杜!远!”李世民气得当场暴跳如雷,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在立政殿里来回疾走,如同一条被抢了明珠的怒龙,“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混账东西!可恶!可恶至极!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父?!朕……朕……”他气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骂下去。
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看着李世民那气得跳脚、脸黑如锅底、如同被所有同伴遗漏了糖果的孩子般委屈愤怒的模样,先是惊得愣住,随即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什么母仪天下和公主仪态了,母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掩口,发出了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长孙皇后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要努力维持端庄,柔声劝慰:“陛下……陛下息怒……杜县子他……他或许真是一时忙碌,疏忽遗漏了呢?您乃万乘之尊,怎会与臣子计较一面镜子?再者说……陛下若是喜欢,臣妾……臣妾这面便献给陛下可好?”
“朕不要!”李世民几乎是赌气似的吼道,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但吼完之后,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死死瞟向那面清晰无比、将他此刻的窘态照得清清楚楚的宝镜,心里那股酸溜溜、火辣辣的憋屈感简直无以复加,内心疯狂咆哮:‘那小子做出来的东西,还真是……挺清楚的!可凭什么就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