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疾驰,生死时速
快马的四蹄几乎要刨出火星,踏碎了官道的宁静。杜远、孙思邈紧随太子李承乾,三人如同三支离弦的箭,在浓稠的夜色中划破空气。
宫门被近乎粗暴地撞开,守卫甚至来不及看清来者何人,只觉一阵狂风卷过,三人已策马直入禁宫,踏着光洁如镜的石板,一路冲到公主寝殿外。
尚未踏入殿门,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便扑面而来。殿内隐约传来长孙皇后压抑的、几乎力竭的啜泣,混合着殿外跪了一地、面如土色、身躯抖若筛糠的太医们,他们额头顶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一切,都昭示着殿内之人已命悬一线。
“让开!”杜远双目赤红,什么君臣之礼、宫廷规矩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一把狠狠推开挡在门前、惊慌失措的内侍,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旋风般冲了进去。
寝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绝望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长孙皇后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瘫软在李世民怀中,美丽的凤眸此刻空洞无神,泪痕已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世民这位睥睨天下的雄主,此刻紧紧抱着发妻,一双虎目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住龙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爱女,那眼神里充满了帝王也无法对抗命运的无助与恐惧。
杜远的目光瞬间穿透了所有阻碍,牢牢锁定了榻上的李丽质——
她静静地躺在锦绣堆中,像一尊了无生气的玉雕。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曾经娇艳如花瓣的嘴唇呈现出骇人的紫绀色。
她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喉咙深处,偶尔逸出一丝极其细微、如同游丝将断的“嘶嘶”声,仿佛下一刻,那最后一缕生机就要被无形的死神掐断。
昔日那个眼波流转、笑靥如花的明媚少女,此刻脆弱得像一个被摔裂的瓷娃娃,生命的光彩正从裂缝中飞速流逝。
“丽质!”杜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拧,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一个箭步跨越了最后的距离,冲到榻前,完全无视了帝后的存在。
孙思邈紧随其后,布满老人斑的手指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迅速搭上李丽质纤细的腕脉。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剧震——那脉象浮游似有若无,微渺欲绝,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即将熄灭!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朝着杜远沉重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情况万分危急,常规手段已回天乏术!
杜远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心痛和恐慌中抽离出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仔细观察着李丽质的症状:呼吸近乎停止,严重缺氧导致面色青紫,喉咙有梗阻的异响……这不仅仅是气疾哮喘!
这是痰涎或其他分泌物堵塞了主气道,引发了致命的呼吸衰竭和窒息!在这个没有先进急救设备的时代,这是顷刻之间就能夺人性命的阎王帖!
“必须立刻清除气道异物!否则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来自现代的灵魂让他瞬间做出了判断。时间就是生命!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所有碍事的人——那些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宫女太监,甚至包括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帮忙的李承乾,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哑的咆哮:
“出去!所有人都给我出去!快!!立刻!!”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宇,将沉浸在无边悲痛中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震得浑身一颤,茫然地看向状若疯狂的杜远。
“杜远,你……”李世民下意识地开口,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疑虑。
“没时间解释了!陛下!想救丽质就相信我!所有人都出去!留下孙老帮忙!”杜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着打断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竟在一时之间压过了李世民的帝王气势。
看着女儿那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的模样,再看看杜远那仿佛能点燃一切、与死神抢人的眼神,李世民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毕生最大的赌注,挥袖厉声喝道:“都退下!全部退到殿外!没有朕的旨意,谁敢擅进一步,立斩不赦!”
长孙皇后嘴唇翕动,还想再看女儿一眼,却被李世民强行搀扶起来,半抱半拖着向殿外退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李承乾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深深看了杜远和榻上的妹妹一眼,咬牙退了出去,并反手紧紧关上了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内外。
刹那间,喧闹止息,寝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李丽质那微不可闻的、即将断绝的呼吸声。
“孙老,帮我扶她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她!”杜远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他采用的是针对意识不清患者的改良版海姆立克急救法。
孙思邈虽行医一生,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急救方式,心中满是惊疑。但此刻杜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选择了无条件信任。
老人立刻依言照做,费力地将软绵绵、毫无知觉的李丽质从榻上扶起,用自己的胸膛支撑住她瘫软的后背,双臂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环抱住。
杜远迅速站到李丽质身后,双臂从孙思邈的手臂下方穿过,精准地环绕住李丽质纤细的腰腹部。他一手握拳,将拳眼拇指侧紧紧顶住李丽质肚脐上方、胸骨下方柔软的部位,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牢牢包住拳头,然后腰部猛地发力,双臂用力收紧,向上、向后,对她横膈膜下的腹部进行快速、猛烈的冲击!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动作迅猛、果断、标准,每一次挤压都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和全部的希望,仿佛要通过这剧烈的冲击,将堵塞在生命通道里的恶魔狠狠震出来!李丽质毫无生气的身体随着他有力的动作剧烈地晃动,像风中飘零的落叶。
“咳……呃……”几声微弱的、带着明显痰鸣和梗阻感的咳嗽声从李丽质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但似乎那致命的堵塞物并未完全脱离,她依旧无法获得足够的空气,呼吸微弱得让人心焦。
“不行!气道还没有完全通畅!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维持最低限度的血液循环和氧气供应!”杜远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做出下一步决断。
他立刻协助孙思邈将李丽质轻轻放平在榻上。此时此刻,什么男女大防、礼教规矩都是狗屁!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刺啦”一声扯开了李丽质胸前繁复的宫装衣襟,露出了里面单薄的、已被冷汗浸湿的亵衣。
他找准胸骨中下段、两侧乳头连线的中点位置,双手掌根重叠,十指交叉翘起,双臂伸直,肩膀垂直于患者胸骨,利用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开始有节奏、有力地进行胸外按压!
“一、二、三、四……”他心中如同擂鼓般默数着频率,确保每一次按压都让李丽质的胸廓足够地下陷,达到有效循环的标准。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涌出,顺着紧绷的脸颊线条滑落,砸在李丽质冰冷的衣衫上,但他那双紧紧盯着对方面容的眼睛,却专注得可怕,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变形,稳定得如同机械。
连续三十次有效按压后,他立刻停下,深吸一口饱含药草和绝望气息的空气,然后一手捏住李丽质秀气的鼻子,另一只手抬高她的下颌,使其气道打开。他俯下身,毫不犹豫地覆盖住那冰冷的、泛着骇人青紫色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将自己肺腑中宝贵的气息,平稳而有力地吹入她的体内!进行人工呼吸!
这一幕,若是被殿外任何一个人窥见,绝对会惊骇欲绝,认为杜远是在亵渎天家贵胄,罪该万死!但在此刻,在杜远的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个超越时代、超越礼教的纯粹信念——抢回这条鲜活的生命!
一旁的孙思邈看得心神俱震,苍老的眼睛瞪得极大。他遍览医书,精通药理针灸,却做梦也想不到,救人竟可以用如此……如此暴烈而直接的方式!这简直像是在“捶打”和“侵犯”病人的身体!
然而,他那敏锐的医者直觉却又隐隐感觉到,在杜远这一系列近乎“野蛮”的操作下,李丽质那原本如同枯井般死寂的身体深处,似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春芽破土般的生机在萌动?
杜远心无旁骛,持续进行着心肺复苏的循环:三十次胸外按压,两次人工呼吸……周而复始。他的手臂开始出现酸麻胀痛,呼吸也因为持续的人工呼吸而变得急促,额上的汗水迷蒙了双眼,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每一次按压,每一次吹气,都是在与死神角力,都是在抢夺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时间在寂静与激烈的交替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刻钟,却仿佛熬过了一个轮回般漫长——
“咳!哇——!”
一声剧烈的、撕心裂肺的、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力量的咳嗽,猛地从李丽质口中爆发出来!
紧接着,一大口粘稠无比、夹杂着惊心血丝的浓痰,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被迫张开的气管中喷涌而出,溅落在锦被之上!
随即,她那如同离水鱼儿般紧闭的嘴巴猛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长吸,开始贪婪地、大口大口地、虽然依旧微弱却清晰可辨地吸入这宝贵的空气!
她那原本几乎平坦的胸口,开始有了明显而规律的起伏!那笼罩在她脸上的、象征着死亡的青灰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纸,虚弱不堪,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沉沉死气,已然被这重新燃起的生命之火驱散!
她……活过来了!
杜远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脊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早已将他里外的衣衫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凉意。
他看着李丽质胸口那平稳的起伏,听着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声,那颗一直悬在万丈悬崖边的心,才终于重重地、沉沉地落回了原处,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脱与疲惫。
孙思邈几乎是扑到榻前,颤抖着手指再次搭上李丽质的腕脉。这一次,指尖传来的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游丝之感,而是虽然虚弱、却清晰可辨、逐渐变得有力的脉搏跳动!老人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猛地转向殿门方向,用带着激动哭腔的声音,朝着门外无比清晰地高喊:
“陛下!皇后娘娘!天佑公主!公主……公主缓过来了!脉象回来了!苍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