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带来了饥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的灼烧感,从李火旺那庞大、扭曲形体的最核心处弥漫开来。它不同于肉体对能量的渴求,也不同于意识对信息的贪婪。这是一种更加本质的、针对“存在”本身的……饥饿。
他吞噬了丹阳子的力量,蚀刻了他的核心,甚至咀嚼了他遗弃的人性残渣。这些“养料”支撑着他在这片归寂之沼中畸形地扎根,维系着那点星辰微光不灭。但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不够。
就像一棵在贫瘠盐碱地里挣扎存活的怪树,仅仅依靠地下稀薄的水分和自身扭曲的代谢,无法满足它继续生长、乃至……开花结果的需求。
他需要更多。
更多不同的“滋味”,更多迥异的“存在”,更多可以被咀嚼、被消化、被转化为构筑他这具混乱之躯、维系他那矛盾意识的……资粮。
这股饥饿感并非源于清晰的思维,更像是一种弥漫在他整个“领域”中的、新生的本能。那些如同活物菌丝般在沼泽中蔓延的暗蓝幽光,开始以一种更活跃的频率脉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贪婪的舌头,舔舐着周围粘稠的黑暗,试图从中品尝出任何一丝可供吞噬的“异常”。
李火旺的主意识,依旧大部分时间沉沦在星辰微光与人性碎片的守护中。但这股新生的饥饿本能,却如同一个拥有低级智能的副脑,开始自行运作,驱动着他这具庞杂身躯的某些部分,进行着试探性的……捕食。
他的“躯体”表面,那些不断更迭、蠕动的锈痂、淤泥与金属混合物中,开始缓缓凸起,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缓慢开合的囊状结构。这些囊状结构内部并非空腔,而是布满了不断旋转的、细密如锉刀般的暗蓝色晶体颗粒。它们如同呼吸般,一开一合,每一次开合,都产生一股微弱的、但带着强烈“分解”与“同化”意向的吸力。
这些“捕食囊”的目标,并非活物——这片归寂之沼深处,除了他自身,早已没有任何常规意义上的生命。它们的目标,是这片沼泽本身,是那些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蕴含着微弱寂灭气息的古老沉淀物,是偶尔从沼泽更深处泛起的、带着不同“规则”碎片的能量气泡,甚至是……那些依旧如同背景辐射般弥漫的、属于丹阳子的认知残响。
捕食囊捕捉到一块相对“新鲜”的、蕴含着某种尖锐痛苦情绪的记忆碎片。
“……不!师尊!我愿奉上一切……”(一个弟子临死前的哀告)
囊内旋转的晶体瞬间加速,如同磨盘,将那碎片碾磨、分解。其中纯粹的“锈蚀”能量被吸收,融入领域的幽光;而那点属于弟子的、微不足道的“恐惧”与“哀求”的情绪杂质,则被剥离出来,如同一点辛辣的调料,被李火旺那沉沦的主意识无意识地“品尝”到,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麻痹的刺激。
不够。还是不够。
这点零星的、同质化的“食物”,根本无法缓解那源自存在核心的空洞灼烧感。
他的饥饿本能,开始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投向这片归寂之沼的……边界。
他的领域,是以他沉没点为中心扩张的暗蓝幽光区域。在这片区域之外,是更加原始、更加死寂的沼泽本体。那里,并非空无一物。李火旺能模糊地“感觉”到,在那无边的黑暗与粘稠中,沉淀着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沉默、但也可能蕴含着不同“滋味”的……东西。
或许是某个远古时代坠入此地的、拥有不同力量体系的遗骸。
或许是这片沼泽在漫长岁月中,自行孕育出的、符合其“归寂”规则的、诡异的惰性生命体。
或许……是像他一样,被迫陷入此地,却以不同方式“存活”下来的……其他存在。
饥饿的本能,驱使着一部分暗蓝幽光菌丝,如同探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领域之外、那更深沉的黑暗中延伸。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归寂之沼的本体,其“规则”是排斥一切变量,抹除一切活性。李火旺的领域本身,就是依靠其内部混乱与秩序共生的矛盾性,才勉强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开辟出一小块“异常”区域。一旦幽光菌丝过度远离领域核心,就可能被外界的寂灭规则同化、消解。
但饥饿压倒了对危险的感知。
几条最为粗壮的幽光菌丝,如同在浓稠沥青中艰难前行的蠕虫,缓缓探入了领域之外的黑暗。
寂静。绝对的寂静,连思维碎片都没有。
只有一种纯粹的、沉重的、仿佛能压垮灵魂的“无”。
菌丝前端,那微弱的暗蓝光芒在粘稠的黑暗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它们传递回来的,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万物终结的冰冷触感。
就在李火旺的饥饿本能几乎要因为这极致的“空无”而陷入停滞时——
其中一条菌丝,触碰到了某种……异物。
那东西隐藏在沼泽深处,质地并非淤泥,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微弱弹性的质感。与周围冰冷的死寂截然不同,它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停滞的……活性?
饥饿的本能瞬间亢奋起来!
幽光菌丝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猛地缠绕上去,前端裂开,露出吸盘状的、布满细密晶体的口器,狠狠“咬”了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能量汲取并未发生。
那“异物”的“表皮”异常坚韧,幽光菌丝的分解之力竟一时难以穿透。反而,在受到攻击的瞬间,那“异物”内部,一股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截然不同的“意念”,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反击!
那不是锈蚀的秩序,也不是李火旺的混乱,而是一种……尖锐的、排外的、带着强烈腐化意味的精神冲击!
“……亵渎……安眠……”
“……滚……开……”
“……同……归于……尽……”
这股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锥,沿着幽光菌丝,狠狠刺向李火旺的领域核心!
“嗡——!!!”
整个暗蓝领域剧烈震荡!那些弥漫的认知残响被这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意念冲击得七零八落。李火旺那沉沦的主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存在层面的攻击猛地惊醒!
不是丹阳子的冰冷,不是“异垢”的灼热,这是第三种……充满死亡与怨毒的滋味!
饥饿感,在这一刻,被一种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情绪取代。
找到了!
新的……食物!
他的“头颅”部位,那簇不断摇曳的幽蓝发光体,猛地亮起,如同在深渊中骤然睁开的……一只饥渴的眼睛。
凝视着那片黑暗,凝视着那隐藏的“异物”。
吞噬,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