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的马车缓缓停在司农寺门口时,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是一辆青黑色的车厢,车厢两侧雕刻着象征爵位的精美纹饰,在阳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四匹神骏的白马昂首挺立,马蹄上的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 “嗒嗒” 声,像是在宣告着主人的到来。连门房里那个见惯了官场沉浮的老吏,都看得直了眼,他搓着双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 这位国舅爷可是有日子没来司农寺了,上次来还是三年前查核国库粮仓的时候,没想到今日竟会亲自登门。
“快去告诉李少卿,就说老夫有事相商。” 长孙无忌坐在舒适的车厢里,透过车窗看着司农寺那略显陈旧的牌匾,眉头微微蹙起。牌匾上的 “司农寺” 三个字,笔画苍劲有力,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透着几分落寞。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他花白的胡须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此时,李杰正在农技推广司查看各地送来的农情简报。桌上堆满了一卷卷竹简和一张张纸,上面记录着各地的土壤状况、作物生长情况以及农户的反馈。他看得十分认真,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在纸上做着标记。听到门吏的通报,他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文书,对正在整理数据的张老丈道:“张老丈,您先带着学子们把这些数据分类整理好,我去去就回。”
张老丈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农技总教头,穿着一身绿色的官袍,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做起事来却十分干练。他带着二十几个年轻学子,将各地送来的土壤样本、作物长势记录得清清楚楚,案上堆着的竹简比人还高。他闻言点点头,笑着说:“少卿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长孙无忌已经坐在堂中主位上,手里摩挲着一个精致的茶盏,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微凉。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张关中地图,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胡椒试种点,像一颗颗红色的星星,遍布关中各地。当李杰走进来时,他抬眼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少卿 —— 一身绯色官袍穿在身上已经有些合身了,不再像刚上任时那样松松垮垮,眉宇间的青涩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干练的气度,眼神明亮而坚定。很难想象,三个月前,这还是个在太极殿上差点被问罪的小吏。
“长孙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李杰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他知道长孙无忌是关陇集团的领袖,在朝堂上权势滔天,是最有权势的几位大佬之一。这位老狐狸向来深谋远虑,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他突然造访,绝不可能只是闲聊那么简单。
长孙无忌放下茶盏,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开门见山地说:“老夫刚从陛下那里过来,看到了司农寺呈报的胡椒推广章程,有些地方想和你商议商议。”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打算在关中全面推广水培胡椒?这可不是件小事,风险不小啊。”
“是的。” 李杰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标注的红点,耐心解释道,“这些都是经过我们反复的土壤检测和水质分析选出的适宜区域,我们计划分三期进行推广,第一年先种五千亩,看看收成和市场反应再说。” 他拿起案上的几个土壤样本,递给长孙无忌看,“比如泾阳一带,土壤是沙壤土,透气性好,水源也充足,最适合胡椒生长;而富平那边多是黏土,土壤黏性大,透气性差,需要先改良土壤结构,否则会影响胡椒根系的发育,降低产量。”
长孙无忌接过土壤样本,放在手里捻了捻,感受着不同土壤的质感。他看着李杰熟练地讲解各地的土壤特性、气候条件对胡椒生长的影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原以为李杰只是运气好,误打误撞种出了胡椒,没想到他对农事竟如此精通,连这些细微的差别都了如指掌 —— 这些细节,连户部负责漕运和农业的官员都未必清楚。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长孙无忌的语气缓和了些,对李杰多了几分认可,“但你也知道,关中各州的刺史,多是老夫的旧部,他们为官多年,思想保守,对这些新事物向来谨慎。你要推广胡椒,少不了他们的配合,若是他们不配合,你这推广计划怕是难以施行。”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老夫可以出面,让他们全力配合你,但有个条件。”
李杰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长孙公请讲。” 他知道,正题来了,长孙无忌绝不会白白帮忙。
“胡椒工坊的利润分成,各州要占三成。” 长孙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像在宣布一个早已定好的结果,“地方上出人力、出土地,还要负责协调农户,总得有些回报,否则谁肯用心办事?没有他们的支持,你的胡椒就算种得再好,也难以运出来,更别说销售了。” 他心里打得算盘很清楚,胡椒产业的利润大得惊人,三成看似不少,实则是让地方官们尝到甜头,这样他们才会更卖力地推广,自己作为关陇集团的领袖,也能从中获得不少好处。
李杰沉吟片刻,走到案前拿起算盘,手指在算珠上灵活地拨动起来,“噼里啪啦” 的算珠碰撞声在安静的堂内格外清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片刻后,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长孙无忌,认真地说:“可以,但三成太多,最多两成五。而且必须保证农户的收购价不低于市价,若发现有克扣粮款的,我有权直接向陛下奏报。这不仅是为了农户,也是为了胡椒产业能长久发展,若是农户利益受损,谁还愿意用心种植胡椒呢?”
长孙无忌看着李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技术,还有头脑,懂得权衡利弊,更知道维护根基。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就依你所言,两成五。至于农户的收购价,老夫会严令各州刺史监督,绝不容许出现克扣粮款的事情。若是真有人敢顶风作案,不用你奏报,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他。”
李杰拱手道:“多谢长孙公理解。” 他知道,长孙无忌这话虽然有敲打之意,但也算是做出了承诺,有他这句话,地方上的官员应该不敢轻易乱来。
“你要的农技队人手,老夫已经让人从各州学堂挑选好了,都是些读过书又肯吃苦的年轻人,明日就送到司农寺来。” 长孙无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动作从容不迫,“另外,工部那边老夫也打过招呼了,你要的铁料和木料,优先供应。毕竟,这胡椒产业发展好了,对我大唐的国库可是大有裨益。”
这是示好,也是投资。李杰明白,长孙无忌的转变不是因为欣赏,而是因为胡椒产业这块蛋糕太大,他不想被排除在外。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推广技术,让百姓受益,借助谁的力量都一样。
“多谢长孙公支持。” 李杰送他到门口,看着马车缓缓驶远。车帘掀起的瞬间,他似乎看到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农具坊的方向,眼神复杂,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回到堂内时,张老丈正拿着贞观犁的图纸研究,见李杰进来,连忙放下图纸迎上来:“少卿,刚才听门吏说长孙国舅来了?他可是出了名的保守,怎么会突然来咱们司农寺,还愿意支持咱们推广胡椒?” 张老丈脸上满是疑惑,他在官场边缘摸爬滚打多年,深知长孙无忌的为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因为利益。” 李杰拿起一块刚烘焙好的胡椒饼递给张老丈,这是用新收的胡椒和上等面粉做的,香气扑鼻,“胡椒能让国库充盈,能让地方官获利,能让百姓增收,这样的事,再保守的人也不会反对。” 他看着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农具坊的屋顶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利益惠及更多人,让谁都无法忽视。”
张老丈咬了一口胡椒饼,辛辣的香气在嘴里炸开,刺激得他精神一振,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还是少卿看得透彻!只要能让地里多打粮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管他是谁支持呢!”
李杰也笑了。他知道,和长孙无忌的合作只是开始,朝堂上的权力博弈从来都离不开利益交换。但他有信心,只要手里掌握着能让大唐变强的技术,就永远能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主动。
傍晚时分,王德偷偷摸摸地来到长孙无忌的府邸。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低着头,像个普通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那是李承乾让他送来的厚礼。
走进长孙无忌的书房,王德拘谨地站在门口,不敢四处张望。书房布置得简洁而大气,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笔法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名家手笔。长孙无忌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茶香袅袅,弥漫在整个书房。
“国舅爷,太子殿下让小的问问,您看…… 李少卿那边,还有缓和的余地吗?” 王德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长孙无忌不高兴。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和?等你家殿下明白,这大唐的天下终究要靠粮食和铁器撑着,而不是靠东宫的身份时,再说吧。”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回去告诉太子,安分抄书,别再惹事了。如今陛下对李少卿颇为看重,他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不是明智之举。”
王德喏喏地退下,心里却明白,这位国舅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 在李杰和太子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夜色渐浓,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而在这片灯火背后,一场围绕着胡椒和新犁的权力洗牌,才刚刚拉开序幕。
司农寺的农具坊里,灯火通明,像一颗璀璨的夜明珠。工匠们还在赶制贞观犁,铁锤敲打铁器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很远,清脆而有节奏,像一首写给未来的战歌。
李杰站在窗前,看着月光下那把即将完工的镔铁犁。犁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知道,这把犁不仅能翻开坚硬的土地,更能翻开大唐新的篇章。而那些试图阻碍时代前进的力量,终将像窗前的落叶一样,被历史的车轮碾在脚下。
此时,李承乾正独自坐在观文殿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杯烈酒,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液辛辣,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窗外,寒风吹过,梧桐叶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哭泣。他想起白天王德带回的消息,想起长孙无忌的态度,想起李杰那不容置疑的拒绝,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路,该往哪里走。
夜色越来越深,长安城渐渐沉寂下来,只有司农寺农具坊的铁锤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像是在预示着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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